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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幼稚(279)

正因为做不到像喻廉这样,所以贺璋才会那么欣赏他,甚至于后来喻廉一个人苦苦调查,贺璋其实也在背后默默协助了他不少。

否则仅凭喻廉一个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调查出跨江大桥上一整条利益链的人。

之后的贺璋更是陷入自疑,是否正是因为自己的帮助,才让喻廉暴露在了那些人面前。

那段时间他看着喻廉被各类的匿名信件举报,看着他每日光鲜的制服背后藏着的心力交瘁,看着他数次侦查无果后又安慰自己,然后接着整装出发。

最后喻廉被监察部门带走,贺璋动找了人情,才得以见了喻廉一面。

谁能想到喻廉最看不上的酒局人情,居然让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好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审讯桌,喻廉不得不无奈且自嘲地笑了。

他被关在这里好些日子,没有条件换衣服,也没有条件整理仪容,发丝凌乱,胡子拉碴,脸色憔悴苍白,哪儿还有平日查案时那副斯文冷峻的检察官模样。

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原则,一直撑着他到今天,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丝丝坍塌。

他是不是真的太过于固执了,不懂人情,不知变通,只知道一味朝着自己所认为的真相一条道走到底。

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十几个工人无辜丧命,他们的背后是十几个家庭,十几对父母和妻儿,他们在得知亲人因大桥崩塌过世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崩溃和无助,喻廉就无法不去跟那条利益链上的人抗争到底。

可是他却因为这场抗争伤害到了自己的家庭。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为查案奔波各处,而不得不忽略了她们。

到现在,他甚至不清楚最近妻子因为他被带走调查的缘故,在自己工作的单位里不太好过,又承受着怎样的流言蜚语,也不知道刚上高一的女儿对高中的生活是否习惯了,课业又是否吃力。

喻廉问好友:“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却伤害到了他最在乎的家人,这样的做法是否错了。

而他的好友贺璋却讷讷张着口,回答不出一个字来。

他从来没觉得喻廉的做法错了,然而如今说错这个字的确却是喻廉自己。

临走前,贺璋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想办法,然而喻廉只是交给了他一封自己刚刚写好的信,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所以拜托他交给妻子方林翠。

贺璋应声,喻廉又说:“好久没换衣服了,如果下次你来,能不能帮我带几件衣服,还有刮胡刀。”

贺璋全都答应了下来。

“阿璋。”喻廉叫他。

数日的高压审讯下来,精神紧绷,而且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却对好友露出了笑容,几分疲倦几分欣慰,轻声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可就在他离开监察委后不久,喻廉被暂时放行,以回家洗澡换衣服的理由,开着车回了家,然后在大桥上,连人带车地直直坠入了江水。

听到消息的贺璋不可置信,一直等到喻廉的葬礼,看着他的妻子和女儿站在他的棺椁前止不住地掉眼泪,又看到了黑白照片里好友那张熟悉的脸,才后知后觉到,这个人真的死了。

无数过一起挑灯鏖战的夜晚,破过的案、出过的外勤,如今这其中的一个人走了,记忆开始变得酸涩,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也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

阿廉的那声谢谢,竟是他这辈子对自己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男人之间从来不需要多熨帖的话,然而在那一瞬间,贺璋却无比后悔没有再多跟他说几句话。

没有告诉喻廉,自己有多幸运能和他成为朋友。

这就是死别。

贺璋在葬礼上失了控,埋头哭得难受,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当初的退缩。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独善其身,也许还能有人为喻廉分担,也许喻廉就不会死。

葬礼后不久,他去看了喻廉的妻子方林翠,并将那份信交给了她。

方林翠为他倒了一杯茶,贺璋一口没动,坐在沙发上,手扶着额,埋头一直在说对不起。

方林翠安慰道:“不怪你,只能怪他自己。”

“我真的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自杀,就算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去坐几年牢有又怎么样,人只要活着就行,起码活着还有一点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女儿怎么办,”说到这儿,方林翠无奈地哽了一声,掩面哭泣起来,“知知自从她爸爸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学校了,可是我怎么舍得说她,她没了爸爸,难道我还要在这种时候逼她学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