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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误惜朝(27)

一时间,雷鸣闪电,风雨交加。

只听应龙喊道:“敖宣,你抵挡不住妖气,快些下来!”

黄帝如墨般的黑发被仙气带得扬起,眉宇间甚是严厉:“我不是说过不准他出战的么?怎么一个一个都听不见了!”

东华清君微微仰头看着上方,只见青龙一次又一次撞向结界,气势惊人,凤眼微微眯起,懒懒地道了一句:“这位六公子脾气可大着,说了不准什么他就做什么,迟早要惹出祸来。”

只见青龙最后一次撞向结界时候,已经遍体鳞伤。而那道结界,终于慢慢消失。大军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那青龙支持着飞到人少的地方,径自摔了下来,落地的一刻却又化为人身。

东华清君却没顺着大军过去,而是走到敖宣身边,语气懒洋洋的:“嗳,六公子这当英雄的滋味可好?全身溃烂的滋味可好?”说着,用折扇挑起敖宣的下巴,又道:“看你生得粉嫩清秀,马马虎虎可以充一下女孩子,怎么脾气这样大?”

敖宣最恨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此刻如此狼狈,更是愤怒,一把挥开他的手:“不劳清君关心了。”

东华清君单膝跪地,突然将他抱了起来。

敖宣险些气得吐血,这东华清君,居然敢用抱女人的办法将他打横抱起来。

东华清君才走了两步,感觉背后剧痛,这半死的小鬼的力还真不小,便淡淡道:“你现在落到我手里,就安稳老实些,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敖宣也是几百年没这样动过气了,暗暗积聚仙力,还没来得及动手,身上突然涌起一阵紫华,紫光之后,他慢慢缩小成了一条小龙,躺在东华清君的手中。

这下子又触到了到他的痛处,他原本的真身并不是青龙,而是半龙半蛟的怪模样。

东华清君用两指拎起小龙,晃了一晃然后放在怀中,语气十分不屑:“原来你是这么个怪模样。”

敖宣已经气得背过气去,只恨不得将这东华清君抽筋扒皮了。

“清君,你要养这么个怪……小龙?”

“清君,你看他伤得那么重,仙草灵丹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灵素,帝座将敖宣交给我,我便要治好他。”那个声音似乎有那么些温柔,“他生世不好,东海那边竟没一个来关心的。”

小龙在软垫上翻来覆去地滚。

他敖宣是千古四灵之一的苍龙,哪里还要别人同情?

只是全身一块块地被妖气侵蚀,慢慢溃烂,实在太疼了。他整日躺在那里,意识模糊。

身边竟然连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

他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或许是在百日之外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这百年之间都无法恢复人形。

只是有一日终于可以睁开眼,看见的是头顶精致的床幔,然后缓缓地别过头,看见床边疲倦地熟睡的灵素仙子。

他发觉自己已经化为人形,轻轻地扯过云被盖在灵素身上。

养伤的日子里,东华清君却再没来看过他一眼。

等到他有力气下地的时候,看到大厅里那幅画。很久很久以前,他曾遥遥看着对方作画,那画的不是山水,不是花鸟鱼虫,而是一个男子。

一身铁衣,却又斯文儒雅,淡看人世。

他看见画下有两个很小的字。

轩辕。

轩辕,轩辕。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轩辕。

他眼中,也只有过这一个人。

敖宣继续留在东华清君府上养伤,灵素仙子常同他说话做伴。

她抱怨说,东华清君的天劫快到了,最近都时常不在自己府上。

灵素仙子和其他神仙不一样,模样娇憨,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时常闹点小脾气,气头却很快过去了。

敖宣渐渐脱离了少年时候的模样,身形拔高,再不复当年被人取笑的秀气。

东华清君回到府上,才刚进大厅,就看到那么一个人,不由怔了一下,一时间没认出是谁。

他看过一眼,想大概是哪个刚飞升来拜访的仙君,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那人坐下,便转头问灵素:“东海的六公子如何了?”

敖宣嗤得一笑,颇有讥讽之色。

东华清君微微皱眉。

灵素忍不住轻轻笑道:“清君,这位就是了,你都不认识了?”

东华清君看了敖宣一眼,似乎也认出来了,淡淡道:“那就好。”便转头向着灵素说:“后日是帝座下界投生的日子,我来取些东西便过去。”

灵素不满地嘟着嘴:“清君,你才刚回来一会儿,就要走。”

东华清君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道:“这件事要紧,也没法子。”

结果东华清君还是在自己府上多留了半日。

敖宣看着他坐在庭园中,动作优雅地饮茶,便轻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

东华清君看见他,眼中带笑:“看来你的身子好多了。”

“这要多谢灵素姑娘的细致照顾,也多谢清君将敖宣留下。”

东华清君看了他一会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手也为他倒了一杯:“虽说大好了,还是多将养几日。你坐下来罢。”

敖宣微微一笑:“我和清君说完这一句话就回房休息。”

他低下头,挨近东华清君耳边,慢慢道:“清君,你对帝座这样的情深意重,可是他似乎全然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东华清君一拂衣袖,手边的茶盏顿时翻倒了,茶水顺着石桌慢慢淌下。

敖宣直起身,轻轻一笑:“清君尽管放心,今日这番话,我还没向旁人说过。”

东华清君脸色青白,突然一掌击在石桌之上,茶盏被震成了碎片,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几日之后,东华清君送了黄帝下界投生,便回到府上。

敖宣住在自己那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只是不冷不热地对应,心火却难顺。对方于他,不过是个孩子,他不能真的去计较了,可是若不计较,这口气委实咽不下去。

东华清君自问涵养还好,却几次被敖宣气得破功。

他倒不怕敖宣将那日说的话到处乱说,依对方的性子也不会说长道短,只是被抓着这么一个把柄,心里不舒服。

有时候两人好好地说些淡青书法的雅事,还算相谈甚欢,敖宣会突然看着大厅中挂着的那幅画像,说起这幅笔法着色如何如何。

东华清君真恨不得将这人狠狠整治了随便丢哪里都好,眼不见为净。

只是事后,敖宣见着他,还是笑脸相对,他倒也不好怎么样。直觉这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也从来没有觉得和谁相处会这样幼稚不堪。

天劫之期将近,东华清君开始准备下界之后的事情。

一日,他正看着药炉,这些丹药是他很早之前就开始炼制,正是为了应对天劫。

敖宣轻轻走进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看他炼药。

东华清君转头看时,发觉敖宣伏在桌上看他。他从这边看过去,只见对方容颜清俊,长眉入鬓,想起曾经少年时候的模样,似乎很不一样了。

敖宣见对方看过来,微微一笑:“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东华清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在你心里,除了帝座,还有没有别的人?只要是一点点比得上帝座的都可以。”

东华清君负手站在碧血池前,回想起很久以前,他为了度过天劫,就在这里硬生生将自己的魂魄分为两半,一半去应劫,一半投生为凡人。

生为凡人的那一半,因为魂魄的残缺,不得不整整五世缠绵病榻,直到最后一次。

投生为柳家的独子,柳席卿。

“如果不是被诛神剑刺了这一下,之前那被天雷击碎的魂魄还不能和你的元神融在一起,就是我也想不出该怎么处置。”凌虚元君站在他身后,语气寡淡,“东华,你能回来,果真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