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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84)

绛华不咸不淡地说:“良药苦口,味道难闻才好。”

裴洛轻喟一声,只得将碗里的汤药全部喝了。绛华的脾气一向很好,从来不使小性子,这一回怕是真的生气了,虽然守在身边端茶送水,却连话也不肯多说两句。绛华拿起空了的药碗,转身要走,裴洛连忙拉住她的手腕:“绛华,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消气?”

绛华慢慢把他的手掰开,一脸愠色:“我气我的,不要你来管。”

裴洛不禁失笑,换了只手拉着她的手腕:“我怎么会不管你呢?绛华,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绛华叹了口气:“这句话你以前就说过。”

他手上用力,想把她拉近身边。绛华也没让他用力,慢慢在床边坐下。裴洛伸手揽住她的腰:“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别气了好么?”

绛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裴洛重重地将她拥入怀中,伤口被牵动,不由吸了口凉气。绛华连忙去看他的伤口,隔了好一阵,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真的那么担心我生气啊?”

裴洛轻轻笑道:“人生苦短,若是大半用来闹别捏岂不是可惜了?”他慢慢握住绛华的手指,低声道:“近来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以后再不会了。”

紫杀(5)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古老的城关之上,万千马蹄奔腾,声势浩大,青蓝色中军旗帜在大风中猎猎舞动,上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裴字,仿佛将要飞腾上天。南关就在前方,一过南关便是沂州城,离南都便不远了。

裴洛新伤刚愈,坐于马背之上,嘴角微抿,隐约有几分坚毅。

浩浩荡荡的军队行至南关之下,早有亲兵策马上前,扬声道:“三军得胜归来,开关——”几名亲兵齐声呼喊,声音直达城楼之上,在寂寂风中回荡:“开关——”

忽听嗖嗖连声,几支羽箭从高处射下,插在脚边土中。

裴洛勒住马缰,眯起眼往上看去,只见镇守南关的福王穿了一袭绛红色官袍,站在城垛之上,双手托着一幅明黄的绸缎。

裴洛下意识勒马后退几步,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之色。反观身后的副将,纵然不算迥然变色,也相去不远了。

福王将手中的绸缎展开,上面密密写了不少字。他声音清朗,一字一顿慢慢往下念,底下的千军万马在这一瞬间归于寂静,没有任何响动。

“……漠北边患已平,每每思及百姓税赋之负,甚忧。兹定废除北关大军,弃甲收兵方可入关,违逆者斩立决!钦此——”福王念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底下的三军将士俱是面如土灰,面面相觑。

漠北已经不再有北燕虎视眈眈,北关军队的确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北关三军都是由傅徽一手带出来,突然要解散军队,弃甲丢盔才能入关,于情于理,让人根本无法接受。他们征战南北,得胜而回,迎接的不是洗尘宴,而是几支羽箭和紧闭的城关,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

秦拓策马赶到城下,扬声道:“福王殿下,可否借圣旨一看?”

福王将手上的黄绸卷成一截,向城下抛去。秦拓看准黄绸落下的势头,纵马过去接在手中,又回到军阵之中。他看了几眼,慢慢道:“这道圣旨不假,的确是皇上亲笔写的。”

裴洛神色平淡:“这道圣旨是什么时候颁下的?”

秦拓将黄绸展开,找到最后一行小字:“隆庆十月一十三日……”他蓦地抬头,眼中完全是不可置信。他是不会忘记的,那一天,是裴洛被人带去齐襄、而他领兵进驻南关的日子!

裴洛轻轻一笑,意态闲雅:“是我们出发去齐襄的那一日。”

原来,早在刚开始的时候,连结果都已经被算计进去了。秦拓将圣旨合上,苦笑不已:“你说之后该怎么办?”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三军将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懑和不可置信,甚至有些老兵抬起手胡乱抹着脸。真的要解散三军吗?丢盔弃甲地进驻南关,弃下手上的兵器,这是对于征战沙场、几经生死的男儿最大的侮辱。

裴洛仰起头,看着城垛之上的福王:“如果我们照着圣旨上说的做,是不是立刻开关放行?”

福王沉吟一阵,道:“裴将军,你让手下将士弃了盔甲兵器,退兵三十里驻营,之后还要等皇上的指令。”

裴洛想了想,断然道:“眼下齐襄各地还有军队,如果他们来犯,没有兵器盔甲,我们岂不是要全军覆灭?这点万万办不到!”

福王微有迟疑,只听迟钧大声道:“福王殿下,不若你我各退一步,等到南都圣旨过来,遣先使来报,我们定会弃兵卸甲入关。”

福王想了一想,便点头道:“这样也好,裴将军,请你下令罢!”

裴洛低声向着传令亲兵道:“传我号令,兵退三十里扎营。”

军营搭得简陋,之后连日阴雨绵绵,天气渐寒,将士们睡在潮湿的帐篷中,有不少人已经染上伤寒。可是圣旨迟迟不到,又不能入关,三军将士怨声道载。

迟钧捂着手中的紫砂茶壶,披着一件厚重的御寒衣衫,站在副将的军帐外面:“在下迟钧,有些事想同裴大人商量。”

裴潇撩开帐子的幕布,侧了侧身:“原来是迟大人,请进。”

迟钧微微一笑,眼中光芒收敛,看上去颇为端止:“迟钧贸然而来,实在失礼,还望裴大人不要见怪。”

裴潇淡淡道:“迟大人太过客气了,先请坐。”

迟钧在矮桌边坐下,径自说了一句:“我看裴大人也是爽快人,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他将手上的紫砂茶壶放下,慢条斯理地开口:“裴大人该是明白的,之前那道废除北关三军的圣旨是很早就立好的,上面说的什么废除三军可以减轻百姓赋税,也只是说的好听罢了。依我看,皇上恐怕早有此心。”

裴潇微微一笑:“皇上这样的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毕竟现在北燕覆亡,齐襄国中无主,恐怕也离亡国不远了。军队太多,对国本根基也是一大威胁。”

迟钧点点头,低声道:“裴大人见事情可谓通透。我听说原来的太子被废,皇上最宠爱的赵王被立为太子,恐怕皇上这样做还是为了给他铺平前路。”

“迟大人虽不在南都,却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很。”

他摸了摸下巴:“我还听说,自从北燕覆灭之后,皇上就开始着手清理朝廷上的党派之争,已经有不少高官被革职查办了。”他顿了一顿,又笑着说:“按情理来说,裴家势力这样大,怎么也该一起革职查办了罢?”

裴潇皱起眉,声音冷了下来:“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钧按着桌子:“裴大人稍安勿躁。我只问大人一件事,之前那道衣带诏颁下,裴家满门全部被压入天牢。如果齐襄的人不来劫人,后果又会如何?”

裴潇默然。

只听迟钧继续道:“如果齐襄的人不动,广仁帝就会趁势斩了你们裴家满门。他一开始为你们立下的罪名就足够了,结党营私,霍乱朝纲,那一条不是直接论斩的罪名?现在这一道圣旨把北关三军挡在关外,也是一样的。等到你们到了南都,裴二公子手上又没有兵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潇盯着对方:“你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迟钧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在下的意思很简单,只看裴大人选哪个,是在刑场斩首,还是身登九重宝塔、手握天下。”

他这句话刚说完,裴潇的脸色也变了:“你劝我们造反?!”

迟钧摇了摇手,将温热的紫砂茶壶抱在手中:“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他微微一笑,慢慢道:“现在的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而广仁帝年岁却大了,病体支离,估计也等不到太子成年的时候。国丈为首的党派坐大,欺上瞒下,犯上作乱,人可诛之。裴大人,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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