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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80)

绛华用树枝拨了拨火,微微一笑:“一切都按凌将军说的办。”

其实就算凌镇予不打算带她走,她也会自己去。一直是裴洛为她安排这个布置那个,她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裴洛的处境一定很困难,就是这样,她才更想在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

绛华有点心虚地想,估计过两日裴洛见到她,一定会大发脾气。

其实该生气的是她。一切变故来得那么快,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孤身陷入齐襄的国都,稍有差池便是没命。裴洛就算再有本事,在那么一个地方,也只能束手无策。

她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不对劲。

当今皇上下了这道密诏的时候,也给裴家安上了一个重罪,到时候这个罪名还会洗清吗?无论如何,这条计谋本身就太过冒险,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岂不是裴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部都要枉死?那道密诏中,第五个人的名字又是谁?

绛华忍不住问:“凌将军,我记得刚回到南都的那一天裴洛就和我说过,他和相爷都有心外调,为什么现在会成这样?”

凌镇予转头看她,慢慢道:“那日裴相爷的确是在朝堂上这样说的,但是皇上没有准奏,过了两三天便颁了这道密诏下来。相爷想外调的折子就便压了下去。”

“就算现在裴洛到了襄都,毕竟曾是南楚的臣子,也不会有什么实权的。”

凌镇予压低声音,缓缓开口:“其实,裴将军过去,也只是幌子罢了。他是给那锦带里最后那一位当幌子的。”

绛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说,那是他埋下的最后一步棋。北燕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南边的危机还是没有解除。眼下皇上最宠爱的赵王成了太子,皇上自然想着给他铺平前路,让太子殿下安枕无忧了。”凌镇予这番话没有说得很明白,只是点到为止。

可这安枕无忧中是不是还有铲除朝中重臣这一项?

绛华听得头皮发麻。这个世上竟然会有这么恶毒的计谋,更恶毒的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前路有多危险,也只能往里面跳。

她开始明白裴洛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倦怠的表情了。

紫杀(2)

裴洛站在桐关城楼之上,遥望北面。城楼上凉风习习,拂面而来,却也吹不去心底的阴霾。忽听身后有人走过来,脚步虚浮,一听就知道那人未曾习武。那人走到他身后,笑着问:“裴将军可是还在想着南都那边的事?那昏君这样对待重臣,已经不值将军为他效力了。”

裴洛回过头笑了一笑:“王大人不必这样客气,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

那王大人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端倪:“裴兄在北燕打的那一仗,还有谁不知晓?到了襄都,圣上定会册封裴兄为大将,这点毋庸置疑。”

“王大人,你实说罢,若是你们要带我去襄都,现在也该是到了。为何还在桐关停留?”

那王大人脸上颇为尴尬,斟字酌句:“裴兄稍安勿躁,这些其实都是迟太尉的意思,太尉大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

裴洛点点头。他改投齐襄,终究还是南楚人,别人提防他也是应该的。

忽见一个侍卫跑上来,脚步急促,大声道:“禀大人,太尉大人已经入桐关了!”

那王大人容色一正:“快,快去为迟大人引路。”他转过头望向裴洛:“裴兄,我们快下去罢。虽然今后你也会知道迟钧迟大人,但是我先提一提,他是个棘手的人物,当初就是他一力反对用你。等下切记谨言慎行。”

裴洛微微笑道:“我记着了,多谢王兄提点。”这位王昀王大人官拜吏部侍郎,这几日一直待他甚为和善,点醒良多,似乎处处相帮。密诏上确是还有一个名字,却不知道是谁。他只能在心中猜测,不敢贸然试探。

两人走下城楼,只见一位身着深红官袍的男子疾步走来。那人面目平庸,看过一眼之后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王昀走上前抬手作揖:“下官见过迟大人。”

迟钧看也不看他,径自盯着裴洛,眼神锐利,就如孤狼一般,明亮而冰冷。裴洛心下一顿,这样的眼神,绝对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才会有的。他回望过去,没有半分退让,只见迟钧呵呵一笑,眼中的光芒收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裴公子,久仰了。”

裴洛微微一笑:“太尉大人。”

“在下早就听闻裴公子的事情,知道裴公子文武双全,颇有用兵之道,设计灭了北燕名震天下的轻甲骑,今日一见,果真是丰姿清华。”

裴洛原来也是文官出身,对方这些话一出口,就知道其中另有文章。

果然,只听迟钧继续道:“如今人也见过了,也该见识一下裴公子的功夫了。”

王昀一下子连脸色都变了:“太尉大人,这万万不妥。眼下我们同南楚虽南北对峙,却还没有开战。如果贸然出击,恐怕不好。”

迟钧一摆手:“这有何关系?听说眼下在南关驻守的有一半是裴公子的旧属,领兵的秦拓将军更是裴公子的朋友。两军对阵,怎么说也要先招呼一声。”

裴洛看着他,慢慢道:“好,不知两位大人愿不愿同行?”

如果他不答应,那么恐怕也不能活着到襄都;如果答应了,他必须要和旧日麾下的将士为敌,这样一来,他原来在军中的地位可就毁掉了。迟钧所为,不过是要让他在南楚彻底无法立足。

迟钧呵呵一笑:“裴公子既然都这么说了,在下一定要去见识一下的。王大人,你也一起来罢,免得别人说我失了公允,不善用人才。”他话音刚落,身后立刻有人捧了一张弓一壶箭上来。

裴洛接过,但见长弓触手处有篆体刻着擎日二字,正是傅徽送给他的那张弓。他抽出箭壶中的羽箭,只见箭尾刻着一个裴字,这也是他原来用的。他看着迟钧,淡淡一笑:“没想到迟大人连这些东西都找出来了。”

迟钧眼中明亮而冰冷,缓缓笑道:“裴公子过誉了。”

军号悠长,战马嘶鸣。南关吊桥放下,城门吱嘎打开,一队骑兵缓行而出,战旗之上绣着一个秦字。

裴洛慢慢低下身,将长弓挂在鞍边,拿起长枪。

迟钧突然道了一句:“在下听说,两军对阵,如果其中一方的主将战死阵前,那一方的士气可就溃散了。这句话不假罢?”

裴洛抬起头,眼神如冰:“迟大人莫不是想让我一人出入敌阵,取下对方主将头颅罢?”

王昀是文官,从来没见过这等阵势,冷汗直流:“迟太尉,这个……未免也太难为人了,就算是骁勇善战出了名的北燕人也做不到。”

迟钧倾下身,取出裴洛鞍边挂着的箭壶中的一支箭:“慕容骁以一人之力,可以用三支羽箭刺杀傅徽。这秦拓,难道还能比得上傅徽吗?”

裴洛盯着他手中拿着的那支羽箭,点了点头:“那我就试试看。”

迟钧松开手,那支羽箭咣当一声又回到箭壶。

只见南楚大军中,秦拓一人勒马而出,扬声道:“裴兄,许久不见。”

裴洛长眉微皱,突然纵马向他疾驰而去,手中长枪带起风声,隐约有石破天惊之势。秦拓举抢格挡,眼前火光一现,他身子摇晃,几乎被这一股巨大的冲力带下马去。

裴洛气息未定,缓缓道:“秦拓,看来你我注定要有这一战。”

秦拓微微苦笑:“是啊。”

裴洛拨转马头,回马一枪疾刺。秦拓将长枪一沉,不避不闪,径自刺向对方的小腹。两人这般打法,已经是不顾生死地相搏了。

王昀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穿不动盔甲,身上的薄衫几乎被冷汗浸湿了。他沉声道:“迟大人,你看他们这下去就是两败俱伤,裴大人的诚心,每个人都瞧得见,还是收兵罢。”

迟钧慢条斯理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做苦肉计?两败俱伤更好,反正都是南楚的人。”他顿了顿,又道:“鸣金击鼓,让裴大人早些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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