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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20)

绛华轻轻念道:“宣离……?”

其实她还想问问什么叫表字,如果裴洛的态度能稍微好那么一点。

裴洛松开手,将笔放回架子上,拉开椅子坐下:“表字是亲近的人才能喊的。你的话,还是免了。”他端过盛宵夜的碗,用勺子舀了一口:“是桂花羹么,别的没什么,就是太甜了。”绛华也在桌边坐下:“你不喜欢甜的?”

裴洛喝了一口,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只是我爹说,男人应当豪爽地喝酒吃肉,这些甜点都是女人喜欢的,所以我没怎么吃过。”

绛华很是无言,半晌道:“裴相爷……真是奇怪的人。”

她记得裴相爷还说过,男人当顶天立地,要长得肩宽背厚、雄壮魁梧才像男人,可他自己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裴洛笑笑道:“你只是看到表面,其实我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一生刚正不阿,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也不怕得罪权贵。算起来,要在朝廷里找出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只怕不可能。”

绛华枕着手臂:“那你呢,以后也要像裴相爷一样么?”

“怎么可能?我要是这样做,只怕过不了几日就充军发配去了。”

绛华啊了一声,微微皱眉:“可你又说裴相爷是这样很了不起。”

裴洛抬手一弹她的额头,叹笑道:“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爹老而弥坚,发配到哪里都能得罪一堆人,最后好好地回来。我的命可没这样硬,折腾几年,年纪都一把了,怎么在朝廷立足?”

绛华道:“其实你命很好,将来定会平步青云。”她刚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泄露了天机。她的异眼,可以看到对方的生辰八字和命脉。

裴洛笑道:“承你吉言。”他顿了顿,用一种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语气轻轻开口:“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平步青云的,相比之下……”他突然停住了,正对上绛华好奇的目光,哼了一声:“这是我的事,不用向你报备。”

绛华看着那幅画像,忍不住道:“你教我画画可好?”等到有一日,她要离开了,起码还能将人画下来,等到快忘记的时候再拿出来看一看。

裴洛放下勺子,将桌上的其他东西挪开了,淡淡道:“你站到这里来。”

绛华站到他身前,只见他一手绕过她的腰,支在桌上,选了一支最小的狼毫交到她手中:“你先握笔,就和刚才写字时候一样。”裴洛见她握好笔,伸手将她的手肘向上抬了抬,轻声道:“手腕要悬直,不能碰着桌面。”他站得近,刚好可以瞥到她衣领下白腻纤细的颈,微微失神。

绛华轻轻地在宣纸上落笔,忽觉颈上有气息拂过,微微温热,只听裴洛道了一声:“绛华……”她正要转头,只见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秦拓走进来看见他们,微微难堪:“裴兄,事情恐怕有些难办了。”

裴洛放下笔,抬头淡淡道:“怎么说?”

秦拓走过来,将一张油纸摊开在桌上:“我去土司府,竟然发现了这个。”

裴洛长眉微皱,沉声道:“这看来是布兵图了。郑相身后,只怕还有齐襄支持。”他想了一会儿,当机立断:“秦兄,只怕要劳烦你去福王那里调兵过来。郑相要是发现布兵图不见了,肯定会先动手。事不宜迟,今晚就动身罢。”

秦拓也是决断干脆的人,当下应道:“幸好你从凌晟那里摸来了这令牌,不然怕要耽搁了。”他转头看着绛华:“你去叫绯烟起来,我们要连夜赶路。”

裴洛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绛华闻言便转身去找慕绯烟。

裴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突然道:“你可以带两个人走么?”

秦拓垂下眼,半晌摇了摇头:“不可能。如果我们全部走了干净,就瞒不过郑相。只怕还没到南关,就被阻截了。”

裴洛笑了一笑,神情沉静:“这样也好,你千万要速去速回,不然就等着去菜市场捡我的尸身回去向我爹交代罢。”

慕绯烟坐在马上,为和男子共乘一骑而害羞,几乎抬不起头来。她听见秦拓清声向着城门守卫道:“我们要去城外散心,这是郑大人的令牌,请各位行个方便,即刻放我们过去。”他讲这段谎话时候,居然顿都没顿一下。慕绯烟不由想,秦拓这样的男子都是将谎话信口道来,换成别的可不更是这样?

城门缓缓打开,她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是一片黑暗,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而前面,也同样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她不觉得想,不知裴洛和绛华能不能等到福王大军,便也这样问秦拓。

秦拓沉吟半晌道:“换了别人或许没有半分生机,若是裴兄,可能有三分罢。”

第十三章

裴洛负手站在行馆外,看着两人一骑渐渐远去,回过头淡淡道:“你也别难过,不是秦兄对你心有芥蒂,只是多带一个人便多一分凶险。”

绛华看了他一眼:“我怎会难过,换了我来决定,我也会让绯烟先走。”她是花精,随时都可以脱身,真的没有半分凶险。

裴洛笑了一笑:“你胆子大么?”

绛华一怔,反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他转身走进行馆,慢条斯理道:“明早郑相知道我们有人离开沂州,定会对你我不利。我想干脆搏一把,今晚就住到土司府上,只要他迟疑不定,想不透我们的用意,就多出时间等福王领兵过来。”他微微偏过头,看着她:“只是以后步步凶险,应对进退都出不得半点差错,你敢么?”

绛华微微一笑:“我自然敢的。”

现在凶险的是裴洛,就算裴洛死十次,她都不会有半点损伤。

裴洛轻笑道:“好,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绛华随着他走在幽静无人的长街上,忍不住道:“不知绯烟他们能不能平安到达。”

裴洛轻叹一声,转身牵住她的手:“绛华,我认得秦拓也算久了,他功夫很不错,人也机警,只要我们拖得郑相一日两日,他们就不会被追上了。”

绛华心中一动,只觉得他的手心有些湿润,却很温暖。她并肩走在他身边,想着自己随时可以用妖术遁走,而裴洛却没那么容易脱身,真是有些可惜了。

裴洛突然松开绛华的手,走到一扇朱漆大门前,动手叩了叩门环。

隔了很久才有人提着灯笼来开门。裴洛取出了钦差令牌,道:“你就和郑大人说,裴洛深夜叨扰,多有得罪了。”

那人收下了令牌,嘀嘀咕咕地往里面走。

绛华听见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雷响,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轰隆隆地滚来。她连忙上前几步,站在裴洛身边,回望灰蒙蒙的夜幕:“似乎要下雨了。”

裴洛轻轻地嗯了一声,眯着眼看着远处:“该要变天了。”

正在这时,朱漆大门打开,郑相衣衫微微不整,像是睡下来被吵醒:“裴大人,这么晚了突然到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绛华感觉到身边的男子像是瞬间变了个人,迎上去道:“郑大人,秦兄为哄佳人开心,半夜让人不得安生,我便过来想借住几日,不知郑大人方便收留么?”

郑相摸着胡子:“原来秦大人还是个痴情人。”

裴洛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痴情便是有它的好处,我还是敬谢不敏。”

绛华不由在心里暗暗称赞,裴洛这几句话一说,真是活脱脱、让人轻视的轻佻子弟模样,顺便还为郑相明日发现秦拓离开的事垫了底。

裴洛回头看了绛华一眼,她立刻会意地跟了上去。

郑相面子上一直和气,还叫人打扫出南苑的客房来。裴洛淡淡道:“郑大人也不用太麻烦了,一间客房足矣,我这随身丫鬟就在一旁伺候便是。”

郑相这才看了绛华一眼,似乎微微一惊,道:“裴大人,你这丫鬟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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