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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16)

只是她好歹也是花精,竟然被同类的故事惊吓到,实在说不过去。

裴洛轻轻嗯了一声:“我小时候不肯去睡,她就是讲鬼故事哄我去睡的。等我长大一些,就再也听不到了。”他神情寥落,沉默了一阵又道:“我们继续往山上走,得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绛华同情心顿起,也就对他大为改观,乖乖地应了一声随着他往上走。

裴洛一撩衣摆,将折扇交到左手,在面前挡路的岩石上一攀,轻轻踏在山顶。他回转身,伸出手道:“我拉你。”绛华握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用力,身子一轻,就被拉了上去。

大黄嗖得一下从她手中跳下,往前奔去。绛华追着大黄跑了几步,只见它蹲在一个山洞口,用爪子扒了扒,仰头挺胸得意地喵了一声。

裴洛晃亮了火折,仔细看了看洞口的藤条,淡淡道:“这里藤条的断口是被利器割的,刚才上山的路也像是有人走过,看来有人来过这里。”

绛华低下身子,走进山洞,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的一声。

裴洛抬手扶住她,低声道:“你先站着别动。”他低下身,手中的火折光亮虽然微弱,还是映出了她脚下的事物,竟是一具森森白骨。裴洛撕下了半幅衣袖,裹在手上去挪动那具尸骨,若有所思。

大黄蹲在一旁,黑暗中那双碧眼显得幽暗,好像两团绿火。绛华知道它正在表达“火一样的双眼正呈现出无穷无尽的智慧”的得意之情,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裴洛站起身,借着火折的幽光走到山洞尽头,只见石壁上架着一具棺材。他在棺材上找到一个烛台,用火折点亮了,洞里顿时明亮了许多。绛华走到他身后,突然咦了一声:“这棺材上还刻着镇阴符。”

裴洛神色沉静,淡淡道:“你也知道镇阴符?你要是怕,就站得远一点,我要开棺查看。”

绛华自然不会怕了。镇阴符也叫镇妖符,每有阴尸鬼魂作乱,修道之人用朱砂画符封在棺木之上,方可封住妖孽。如果棺木里真跑出什么行尸鬼怪,她大概算是见到同伴了罢,只有徒增亲切的。

裴洛倒转折扇,将扇柄对准棺材的楔子用力一推,只听棺木里一声轻响,楔子松脱。他抬手撕掉了镇阴符,运力在棺材边上一推,咔的一声,棺木盖子挪开了一条缝。裴洛回过头,微微笑道:“你猜里面会是什么?”

绛华心想这哪里还要猜,棺材里面不装尸体,还要装什么?

裴洛抬手推开棺木盖子,将烛台放在边上,随手从棺材里拿出一件事物,竟是一条描金玉带。他将玉带放回去,又伸手拿出一只羊脂白玉瓶,借着烛光看了一看,不禁长眉微皱。他探身进去看了半晌,突然捞出一件金线团花黄绸的龙袍,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绛华看着他把东西都放回原位,对准楔子合上棺材,贴回镇阴符,动作干净利落。裴洛拍去身上的灰尘,慢慢道:“你今晚看到的事情,都不要对别人说起,知道么?”

她见他说得慎重,便点头答应,心里还是不太明白:“绯烟也不能说吗?”

裴洛道:“事关重大,便是秦拓也不能说。”

绛华嗯了一声,又问:“那你先告诉我,我看到的这些说明什么了吧?”

裴洛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失笑道:“哪来这么多问题?总之这件事很复杂,引起这件事的原因更是麻烦,就是讲给你听也明白不了。”

绛华微微愠怒:“你的手碰过尸体又开过棺材,还敢来碰我。”

裴洛一拂衣袖,别过头很是不以为然:“我只消在南都叫一声,还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让我碰。”

绛华不由想,这裴公子实在自大得可以。

翌日,一行人沿着村长指点的路过去,不久就到了沂州城。才刚进沂州城,迎面便走来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三缕长须,穿了青色绸袍,身后跟着十来个伴当,上来一揖到底:“看两位公子的装束,可是从南都过来?”

裴洛长眉微皱,却没答言。秦拓回礼后,取出钦差的令牌道:“正是。”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言辞谦和,却不卑不亢:“两位大人路途辛劳,郑大人早已派人收拾了行馆,不如先随下官去行馆一顾?”

裴洛淡淡道:“怎的郑大人不亲自过来?”

秦拓转头看他,微有惊讶之色。他同裴洛相识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纵然他出身甚好,却也没摆过这样的款派。

那中年男子脸上微现惶恐,低下头道:“钦使大人息怒,郑大人他正是为两位大人准备接风宴,所以才没在此候驾。”

裴洛哦了一声,慢慢道:“那么,我们倒要拭目以待了。”

中年男子立刻应声道:“当然、当然。两位大人可有想去的地方,由下官来安排可好?”他侧过身子,扬声对身后的伴当道:“来人,先将行李送到行馆去!”

秦拓一摆手,语气谦然:“我们先去行馆看看就好,以后要出行定会请教大人,只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中年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下官姓凌,单名一个晟字。两位大人,请。”他侧过身,等到两位钦使走过身边,方才举步领路。

秦拓压低声音道:“裴兄,我们远到沂州为客,也不必把架子端得太足了。”之前南巡的都是亲王皇族,款派大些便也算了,而由他们做出来,未免也太奇怪了。

裴洛侧过头,也低声道:“秦兄你尽可谦和些。我突然发觉,这架子端起来,通体舒畅,难怪这喜欢作福作威的会有那么多。”

绛华心想,这裴公子果真无聊到一定境界了。她还来得及多腹诽几句,突然眼前一亮,只见面前那府邸朱门白墙,气势非凡,光是看外观就觉得里面布置也一样华丽。

凌晟上前叩了叩门环,立刻有人打开大门。凌晟一摆手,侧过身道:“两位大人请。”

裴洛一拂衣袖,当先走了进去。

绛华走在后面,很是好奇地看着周遭。一行人穿过长庭,走向花厅。前庭种了不少花木,修剪得相当精致,绛华心里艳羡,自己野生野长在江边渡台,可就没这样好的福气。

慕绯烟拉了她一下,敛衽道:“裴公子,表哥,凌大人,我们先下去收拾一番,少陪了。”

凌晟立刻回礼道:“小姐请自便。流云,你陪小姐去厢房。”

秦拓淡淡道:“你好好休息,等晚些时候再来叫你。”裴洛则端足款派,微微颔首,也不说话。凌晟看了看秦拓,又瞥了裴洛一眼,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待梳洗妥当,绛华整好被褥,将窗帘放落:“这里的床比之前路上的那些可舒服多了,你也不会睡不好了。”

慕绯烟坐在梳妆台前,缓缓地梳了两下长发,走到床边:“你也累坏了吧?趁着现在赶紧休憩一阵,等到晚上,郑大人还要设宴,就怕你没精神。”

绛华微微惊讶:“我也要去?”

她无限遗憾,原本以为吓吓周围的人就够了,偏偏今晚还要到大庭广众之下去吓那个姓郑的土司。不过这个不重要,似乎一早过来,又不见了大黄,等会还要仔细找一找。

慕绯烟笑着看她:“便是我不让你去,裴公子看不见你,也要问个究竟罢。”

绛华很是不解:“裴洛?”

她抬手按在绛华肩上,悠然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裴公子虽然看上去满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心里很重情义,他对你,实在有些特别。”

绛华心中郁结,很想指天发誓一番。她对裴洛绝对没有半分想法,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慕绯烟是她认识的凡人中最温柔最美好的一个。她突然想到关键处,大惊道:“绯烟,你该不是要把我送人吧?”

慕绯烟抬袖掩唇,微微笑着:“我当然不会将你送给别人了。但是以后,你还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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