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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春(63)

张惟宜站在上风处,脸上掠过那么几分寂寞。他折转回来,其实有些话想说,突然发觉说是不说,其实都没有差别。

就算时光倒转,他也还会选择那一步。

他连自己都可以不爱惜,难道还要为了另外一个人放弃眼前一切?

只是有些微寂寞罢了。

他掉转目光,又看了重轩一眼,突然一怔,随即微微笑道:“敛宁,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个故事罢。这位,同令尊的长相颇有些相似。”

话音刚落,便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许敛宁看着身侧的重轩,有苦难言。

重轩其实也颇为精明,听到张惟宜那句话,脸色当即变了:“敛宁,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敛宁迟疑许久。她本是打算抱着这个秘密,永远不说出口。

重轩是重焰宫的宫主,随的又是那位前宫主的姓。对一个女子来说,名节最为重要,何况那女子还是重轩的娘亲。

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其中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吗?”重轩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许敛宁突然身子一晃,脸上神色颇为痛楚,眼见着就要向地上摔去。重轩连忙一把扶住:“清音,我们快去城里,找个大夫过来。”

清音应了一声,对车夫道:“你让开些,我来赶车。”

苏泠拎着衣摆上了马车,传音给许敛宁:“你现在且装下去,等伤好了,还怎么装?”

许敛宁看着她,居然想不出以后该怎么处置。

马车一路颠簸,驶进附近的县城。重轩看着窗外,嘴角微抿,原本柔和的长相竟现出一种生硬的固执来。

许敛宁偏过头去看他,她完全记不起父亲的容貌,那长相像是不像自然说不出来,可是张惟宜在武当待了十多年,不会看不出来。

就是如此,她才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马车一晃,重轩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径自下了马车。苏泠知道那是人家的私事,也不过问,只伸手去扶她。

四人才刚走进客栈,便觉周围气氛不对。只见几张桌子边正坐着着了龙腾驿服色的弟子,其中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位华衣长者,桌面上摆着皮质剑鞘的长剑,神采奕奕,却是龙腾驿的门主柳君如。

苏泠脸色惨变,仰头看去,只见顶上楼梯上站着的那个清淡的人影,正是自己的师父苏生。

许敛宁僵了片刻,遥遥道:“没想到在此处碰见柳前辈,真是巧了。”

柳君如目光闪烁,突然捻须微笑道:“许阁主别来无恙?”

许敛宁淡淡道:“多谢前辈关心。”

她笃定了柳君如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杀人。就算现在可以除去他们,这县城那么多人瞧着,总会传了出去。就算他够狠毒,将看到的人一并杀了干净,用心也就昭然了。江湖中众口悠悠,他决计是堵不住的。而现在时机恐怕还未成熟,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她得知了龙腾驿的秘密就这样大举追杀了。

柳君如伸手相扶,竟是一派慈爱:“许阁主看来受伤了,不知是谁干的?”

许敛宁也没挣开,只微微笑道:“前两日贪图省事,绕了小道,不巧被一群野狼野狗的给偷袭了。”

柳君如竟然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笑着道:“这一带,的确不怎么安定。”

说话间,外出的一群龙腾驿的弟子也回来了,为首的便是林子寒。他看到眼前诡异场景不由一呆,下意识地要拔剑。

苏泠不动声色地拦在前面,笑容狡黠:“柳门主,你有所不知,那狗儿是疯的,冲上来就一顿乱咬,幸好没将我们怎么样呢。”她突然又回头瞧了瞧林子寒,微微笑道:“是这样吧,林少侠?”

林子寒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想通了,只气得全身发抖,指着苏泠道:“你、你……”

殷晗忍不住噗哧一笑,看了林子寒一眼:“林师兄,苏川主可说你是狗呢。”

许敛宁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同门多年的小师妹其实本质天真,就算现在,城府也不深。

林子寒脸色发青,指着张惟宜道:“这位又是什么?”

张惟宜嘴角带笑,用太极剑将对方的手拨开了,转头看着许敛宁。

许敛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歉然道:“柳前辈,晚辈身体不适,想先去客房歇息一阵子,晚些再来请罪。”

柳君如点头道:“快去吧,毋须多礼。”

苏泠过来扶她,转头看了林子寒一眼,杏儿眼里满是笑意:“后来啊,那疯狗唤来了帮手,虽然是狼,却爱同一群土狗在一起,大概也疯得厉害了。”

许敛宁心道,苏泠这番话一出口,以后落到龙腾驿手中,下场只怕比她还要惨上几倍。她转头去看殷晗,只见她恨恨地看了自己几眼,就凑到柳君如身边去了。

“其实,那头狼也未必就矜贵些,同谁为伍都不算太奇怪。”张惟宜走过她们身边,淡淡扔下一句。

“少言,那件事……你真的想知道么?”许敛宁看着从那时候起便再没说过一句话的重轩,他一旦固执起来,真的和自己一样拉不回头,可能也是因为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脉。

重轩抬眼看她,淡淡道:“若和我有关,就想知道。”

就是她不说,重轩大概也会去问张惟宜。结果也是一样。

隔了片刻,许敛宁道:“很久以前,我曾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害得你折了手臂。这件事,你应是还记得。”

重轩点点头:“我记得。”

“那时我爹、就是你叫叔叔的那位,同令堂相识多年、情谊深笃,他们本该在一起的。”许敛宁斟酌一阵,慢慢道,“可是我娘亲插足他们二人之中,将他们拆散了。我那时候想,你会不会是我的亲弟弟,但一直不敢肯定。那位张公子在武当多年,他说你同我爹爹长得像,这样一来,这个可能性就很大了。”

重轩怔怔地看她,脸色有些难看。

突然他轻轻一笑,嘲讽道:“所以,你想说我娘亲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同一个有了妻女的男子生了私情,最后嫁给了我爹?”

许敛宁本是半靠在床上,此刻也有些失措:“我适才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重轩红着眼看她,勉强平复了语气:“够了,我会去把事情问清楚,什么都是你一个人说的,你教我怎么相信?”踉跄着退后一步,模样有些无助。

多年来认定的事情突然改变,自己的双亲突然变成了陌生人。他不知该如何接受。他突然想起娘亲为他请的教书先生都是江南人士,他也学了一口江南口音。高堂相敬如宾,他的容貌和爹爹那板正的四方脸的确不像。

许敛宁咬牙站起身,拉住重轩的衣袖:“重轩,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你可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怎样?”

重轩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过头道:“别碰我!”

许敛宁松开手,只觉无力。

第三十九章

重轩在客栈的屋檐顶上才找到人。

张惟宜静静地坐着,一手支着屋檐,一手搁在屈起的膝上,模样很是闲适。他听到身后响动,回过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怎么,你寻我有事?”

重轩站着没动,许久才道:“我只想问你一句,你那日说我同敛宁的爹爹长得相像,这是不是真的?”

张惟宜淡淡一笑,道:“我说,骗你又能有什么好处?”他语气一顿,忽然抬手叩了叩额头,失笑道:“若说许姑娘在意你些,都是因为这个,我也没什么好醋的。”

重轩微微闭上眼,任由夜风拂起衣衫发丝。

张惟宜看他此刻神情,若许师叔年轻三十岁,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罢。他淡淡道:“许师叔一直是我极尊重的人,只是人非圣贤,他过世之前便时时为往事自责。其实不必如此,既然选了一条路,就闷黑走到底,想那么多做什么。”

后面一句话,语气陡然放轻了,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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