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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春(42)

然而其他的孩子这时候在做什么?武当门下的弟子这时候又在做什么?

她不会知道的,就像那个武当长大的、年纪彷佛的女子永远不会懂得自己的冷漠无情。那种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心情她也不会知道。

自己境遇尚且不圆满,为何还要伤害自己来成全别人?

天空开始落雪了,大片大片,不若江南的那么细腻。

她慢慢沿着碎石小径走着,渐渐的,可以看见前面华美的阁楼,竟是走到辉月阁了。周围的空气浮动着淡香,一片梅影中依稀可见那个高挑的、熟悉的身影,听她浅笑着吟道:“数萼初含雪……”

……逆风如解意。许敛宁站在后面,挪不开步子。伊人已成白骨,她可不可以留在这里静静地回味咀嚼最后的一片残影?

阮青玄突然回头,语气还是带着笑,却有些冷意:“是谁在后面?”

她直觉想走过去,可还是克制住。之前的教训很深刻,若是再出一点差池,只怕这一辈子都要困死在心魔阵里。可是内心有隐隐觉得,若是困在这样的幻象中,是不是也很好?

女孩缓缓地从后面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阮青玄。阮青玄轻轻一笑,风致万千:“小师妹,这个送给你。”她伸出手,手中赫然是一枝梅花。

许敛宁站在梅树下静静地看着,飞雪扑到她身上,衣衫都结了冰,也不愿走开半步。只怕以后再看不见。可惜她们说了一阵子话,还是分别了。

许敛宁跟在少年时候的自己往流韶阁走。

隔着窗子,她看见祁月端来了几盘糕点,淡红的玫瑰糕、雪白的云片糕、淡黄的松花糕。少年时候的自己坐在床边,并没有吃。

其实这时候她已经试毒很久了,只要不是珍奇的毒,根本伤不到她,但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池。

祁月走了,少女也没有动,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果然,不多久祁月就回来了,肩上插着一枚透明的形状像是碎玉的暗器。玄冰魄痕的暗器功夫还只有快继承辉月阁主的阮青玄会。她的脸色好苍白,身体也微微发抖,似乎受到什么惊吓:“敛宁,阮青玄那个贱人真的要杀我!”

少女站起身,动作轻缓地替祁月取出了肩上的暗器,取的时候看似无意地在指尖上一划。祁月看了一眼她拿来的金创药,笑了笑:“这点伤,何必这么麻烦。”她瞥了一眼没有动过的糕点,嘴一撅有点不乐意:“敛宁,我带的点心不好吃吗?”

她将金创药放回药箱,缓颜一笑:“好啊,我吃吃看。”拿起一块薄薄的玫瑰糕,一口一口在祁月的注视下全部吃完。许敛宁看着她们对坐的情形,心思百转,她们都还是孩子,却学着这样步步为营地算计。

那时候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是在等着祁月突然挥手打落自己手中的糕点说不要吃了,还是,隐约期待着终于有这么个机会可以除去比自己武功要强得多的人?

里面的人终于吃完了糕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突然,祁月站起身,语气惊讶到极点:“敛宁,你怎么了?不舒服?”那么不可置信的语气,却还是流露出几分兴奋。

“没什么,有点不舒服,大概刚才在外面染了风寒。”声音微弱地回应着,指尖的一点血珠刚刚凝固。

“……不是风寒。”祁月的表情谁也看不清楚,“是砒霜。很难受也只有一会儿,你不用怕的。”她直直地站着,像是自言自语:“我们是朋友,我不会折磨你的。你的轻功那么好,难保武功会不会有一天超过我。以后肯定也会有人要找你麻烦,还是我早点帮你解脱的好……”

“是么……可是我还不想死。”微微地抬起头,淡淡的笑颜隐约有几分邪气的清丽。祁月突然眼前一黑,晃了一晃。

“下毒的你不是第一个,可惜你不知道我很早就开始试毒了,虽然不至于百毒不侵,砒霜却没什么用。既然阮师姊已经不放过你了,我也不忍心看你落得那样的下场……”她缓缓抬起了手,给她看手指上被刺破的痕迹,“我的血有毒,替你取暗器时沾到一点,我刚才是这样对你下毒的。”

祁月看着她,似乎还不相信情势已经急转而下。她挣扎着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臂:“为什么你不肯好好地去死?!”

因为我还不能死。

“你明明没有办法当上流韶阁主,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你父亲不是许宣泽吗?你不是武当派的吗?他们全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心里刺痛一下,还是被伤到了。

原本以为那么麻木的心,再不会其他的事情动容,现在却还是被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伤到了。

“像你这样的人,谁都不需要,活下去只是受罪而已!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有一天回去,他们会怎么看你?”祁月扭曲着脸冷笑。

“我也很想知道呢……”少女微微笑着,突然抽出剑将对方几乎将自己掐出血的手臂斩了下来,没有迟疑,下一剑直接洞穿她的咽喉。然后剑光回转,自己被祁月刚才掐紧的手臂留下一道伤痕。

许敛宁站在窗外,彷佛再也感觉不到雪落在身上的寒意。

天地间,没有什么比心寒更冷的了。

张惟宜轻轻屈起手指,嗓音干涩地唤了声:“母妃……”

宫装的美人微微坐起身,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快让母妃好生瞧瞧你。”她一双眸子温柔似水,静静地看着对方,用愉快而轻柔的语调说:“是瘦了些,不过眉眼生得好,难怪能教那些个名媛小姐一见倾心。”张惟宜在她身边坐下,微微笑道:“那是因为像母妃的多些。”

她微抬衣袂掩住唇,笑声欢快:“我们也是私下说说,亏得你不像你父皇。”

张惟宜垂下眼,眼中隐约透出些重彩,却没有接话。

宫装美人缓缓放下手,突然口鼻出血,身子筋挛地颤抖。

张惟宜直起身,脸上的神情竟是一派冷静。

她仰起头,语音支离破碎,像哭像笑:“可是,你为何不去杀了当年害死母妃的那个贱人?你现在实权在握,却甘愿看着那贱人耀武扬威,难道……权势对你真的如此重要?”

张惟宜的脸上殊无笑意,衣袖一卷,将对方击飞出去。那宫装美人在地上滚了一圈,靠在墙角微微喘息:“王爷,你这人当真无情,若今后谁跟着你可有苦头吃。”却是弥醉的口音。

“我陪着你演了那么一出,也该知足了。”他脸上阴沉,踏前一步,铮的一声抽出了太极剑。

弥醉站起身:“你开始明明已经中了我的摄魂术,难道刚才我有什么破绽?”

张惟宜淡淡道:“反正你现在开始已是死人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年我母妃虽然是被万妃一碗毒药害死的,可她亦是不想活了,才心甘情愿地服下。何况……”他微微闭了闭眼,语气平缓:“她最恨的事情,便是我长得像她多些,却不怎么像父皇。”

弥醉长叹一声:“原是我想错了。没想到你的母妃半点不想要你这个儿子呢,哈哈,可笑,真是可笑!”

张惟宜又踏前一步,手中太极剑隐隐剑气流动。他抬起手,长剑突然发出一声龙吟,周身是不可遏止的杀气。

弥醉轻轻抬起衣袖,语气柔和:“原来你这个王爷当得也不比戏子高贵,我开始有些同情你了。”衣袖一抹过脸,又换了一张面容。那张脸白皙如玉,眉间朱砂印记殷红精致,眉目清丽。

张惟宜微微一怔,执剑的手不由垂下。

然而眼前的白雪突然消失,又回到鬼气阴森的回廊之中,许敛宁茫然若失。

暮风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微微带点叹息的意味:“许阁主,如此你已经闯过了第二关。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学乖了,居然可以克制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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