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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欢2:乱舞(出书版)(34)+番外

一觉醒来,已安然躺在卧房的床上。隔着影纱亦觉有光透入,可见天已大亮。她微动了动身子,却见楚灏支着肘横卧在她的身侧,食指绕着她的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显然早醒了。

叶凝欢刚半撑了身子,却让楚灏一把给推回去。他弯着眼睛,兴致勃勃地说:“昨晚好刚口,给我们讲了一段长书呢,你都不记得了?”

叶凝欢摇头:“昨天喝多了,不过是些醉话吧?都说什么了?”

昨天大家都喝了许多酒,只隐隐记得与众人调笑说了许多话。现在让她细细去想,却又想不起什么,估计也没什么要紧的。

楚灏笑得有些诡异,她被笑毛了,不由捏紧了被角,小心拭探:“我说你坏话了?”

这家伙醒来了也不起身,外头静得很,估计他把侍从也支走了。难不成真说他什么了,让他一醒来就急着兴师问罪?

楚灏绕着她的头发,眉毛微微挑起来:“比起说我的坏话可精彩十倍,你说的可是一段近四十年豪门恩怨……”

叶凝欢呆了一会儿,腾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心肝乱颤,脑子陷入昨天的空冥境界。楚灏也坐直了身子,斜眼瞅着她双眼发直跟昨天一模一样,添油加醋地刺激她:“你的才华又多了一样,说长书!绘声绘色,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正越都快被你说哭了。”

“正越”二字,如雷贯耳!被他这么一提醒,昨晚点点滴滴如水般倒灌进来,片断支离破碎,都像小刀子似的乱戳一通。

想起来了,没全想起来但也够了!完蛋了,之前和楚灏背着他议论被抓包也算了,现在可好,当面揭短呐!

她悲愤地攥紧两个小拳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楚灏,转嫁怒火:“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楚灏快要笑倒:“我拦得住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啊?你怎么能讲得这么详尽啊?就跟你看见似的!”

真是讲了一段长书啊,把他和楚正越同时震倒。

这段长书是关于楚湄的,从楚湄封王归藩开始,一直说到楚正越继位。时间跨度长达近四十年,牵涉人物数十。

主要有以下经典环节组成:

一、楚湄与嫡妃齐氏、侧妃路氏之间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三角恋。当中包括了楚湄如何将身份卑微的路氏捧上侧妃之位,为她寻找路家作靠山,合力演出一场路家认亲女等等好戏码。

二、路氏与齐氏之间水火不容的内宅争斗,当中包括了路氏在争夺世子位的时候退败,争夺内宅大权成功,以及最后陷害齐氏几乎成功等一连串环节。此部分最为精彩,不仅险象环生,还完美地解释了楚正越这个名字的由来。

楚正越的名字最大的问题在于最后一个“越”字上。与他同辈的楚姓宗室都是从正从之的,如正遥、正远、正迦、正逸等等,但他却叫正越,名不延宗,说是养子都是好听的。

楚正越继位时,这个名字受到非议。后来先帝亲笔下诏平议,更大赞其名字取得好,为宗室卓越之辈。自此以后,天下莫敢议论。

就在昨天,叶凝欢连这段也详详细细地讲出了原委。路氏为了除掉楚正越母子,以免将来世子回来兄弟联手与她夺权,因此诬陷楚正越为王妃齐氏与人私通而生。楚湄当时在外征战,未经查明先偏信了路氏。在承报儿子姓名上,不循宗例给他取了个正越的名字。

这件事从现在的结果看,当然没有成功,原因叶凝欢居然也解释了。

其一,大老婆齐氏虽然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但娘家不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一旦事发,想趁楚湄不在家弄死他们也不易。而从路氏那种狗急跳墙的手法也能看得出来,当时齐氏怀胎时必定屡屡暗害,不过没成功。可见齐氏早有防备。

其二、楚正越曾提过沈雅言的父亲沈庆蓄与他有救命之恩,估计就是这件事。沈家现在是住在南丘的,但沈雅言跟叶凝欢说过,她父亲沈庆蓄任过沂府的郡守,现在雅言的兄长也是在沂府当官。沈家曾是沂府人,是楚湄后来将沈家迁往南丘,且把沈庆蓄的职务一贬再贬。沈庆蓄英年早逝,大多是抑郁而终的。从而也可以得知,楚湄是因沈庆蓄知道一些内情而对他生厌,却找不到借口杀他,索性将他交由南丘路氏的便宜娘家监管。后来闹出路直要强娶沈雅言的事,估计也是路直想借联姻一举将沈家侵吞。

其三、就是楚正越了,他长得与他父亲极像,导致最后路氏未能一举成功。也解释了楚正越为什么非常讨厌自己这张脸,甚至做出用刀划脸的事来。楚湄不仅偏信路氏令他母子受奇耻大辱,更在事后未做处理。路氏仍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受辱一方的齐家,以及帮助过楚正越的沈家遭受了重创。

第三部分,是楚正越奋起反击的部分,他逐步完成了诛杀路直以断路氏臂膀。至楚湄死后,又杀路氏以偿多年之恨,并一举两得逼反庶兄,从而将北海大权尽揽手中。

这段书条理分明、逻辑清楚,而且极其详尽,从当时楚正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叶凝欢昨天的醉话并非虚言。

在这一段长长的往事中,有些是楚灏知道的。

比如,关于楚正越名字的争议。

楚氏男性宗室无论嫡庶,乃至旁支都是严格按照谱系辈分来取名,诸王一旦有子,必须将其子名字、生辰八字、母系根底等具呈报朝廷宗堂以备列册,不能有隐瞒。

各地的监行院也有此责任,若王府有新生儿降生,监行院执礼官须第一时间前往,除道贺外且要查清底细以报备朝廷,便于朝廷管理。

楚正越的名字是违制的,先帝开明朝时就被提出来过。当今圣上楚澜尚为东宫,兼理宗堂。楚湄替子取名不按宗制为由,楚澜曾派人到北海质询。但楚湄不肯给儿子改名,且先帝也帮着楚湄,认为楚正越是嫡次子,终生不会离开北海也没有承业之责,让楚澜不要管北海的家务事。

但此事让楚澜觉得,楚湄倚仗功高不把他放在眼里,以后他登基为帝,只怕楚湄不肯臣服。这就是楚澜对楚湄乃至北海忌惮的开始。

等楚澜渐渐坐大,先帝身体渐衰,国事尽交由楚澜之时。楚澜就处处针对北海,北海王世子病重求归时,楚澜坚持不放,至使北海王世子病死于京。

楚湄呈请嫡次子楚正越为世子时,楚澜再度以楚正越的名字为由拖着不办。直至楚湄战死,楚正越继位。楚澜就说楚正越的世子位尚未获准,不肯承认其北海王的身份,导致北疆军营发生哗变,呼沦十三族险些一举攻破北海打到朝廷来。

为此先帝只能拖着病体安抚北海。亲诏承认楚正越的身份,且将北镇抚司大都督的职务授与他,等于将朝廷直属的北镇抚司兵权也给了他。当时是没有办法,北镇抚司实际上已经脱管了,前任北镇抚司大都督孙兆临与卢树凛是生死之交,他力挺楚正越。北疆哗变,将士纷纷解甲不肯镇边大半也是他们指使的。

楚澜原想着借此将北海一举收服,没想到的是不到十五岁且仓促继位的楚正越有这么大的人望。北疆一旦失控,呼沦铁骑将长驱直入。北海若沦陷,夹在北海与朝廷之间的瑜成三郡根本无力抵挡,到时近百万百姓将流离失所,江山可危。

楚澜的如意算盘彻底被打破,不得不妥协。这才告知先帝,由先帝出面调停。

楚正越却因此与楚澜结怨。至楚澜登基当年,楚正越把北海监行院的司首给宰了,还制成了人皮鼓送给新帝楚澜,说那人议论他的隐私,还敢说他少一张世子封诰。所以他把人送回去,以此鼓助皇上警醒天下,免口舌影响君臣叔侄之情。

楚澜气个半死,但当时呼沦因锦朝乃至北海都是新旧交替之际,闹得特别厉害。楚澜只能妥协,不但压下楚正越诛杀朝臣的事,还给他补了一张世子封诰。那会儿他都称王一年多了,还要什么破世子封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