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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年冬(43)+番外

作者: 多梨 阅读记录

雪花会保佑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

我希望雪也能够保佑您。」

「我帮隔壁的苏联阿姨清理了她的院子,在烤火的时候,她的女儿悄悄地告诉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但我和父亲无所谓——

他之前和苏联专家往来过密,已经不在乎了。

而我。

因经常与您一同跳舞,而同样被指责为叛徒。

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要我脱下衣服、赤条条地站在他们面前,请他们和医生一同来证实我的贞洁?还是要我去亲自破坏我自己,将沾了血的手指给他们看,以说明我和您之间从未有什么?

我时常会想起在哈尔滨工作的那些岁月,想念太阳岛上大片大片的白桦林,想念那里清脆的鸟鸣,想念无数鸟被惊到纷纷飞入蓝天。我还想念丰满宽阔的松花江,想念太阳照在江水上的波光潋滟,想念风吹来时水流的浩荡,想念坐在江堤上看到的江衔落日圆。

我想念那时您和令尊都住在苏联专家楼里,我想念那时候我们还是亲密的一家人。

每个周末,政府和工厂、铁路、各个工作单位,都会统计名单,从苏联来的专家们,还有我们的工人都可以参加中东铁路俱乐部举行的舞会。

帕维尔老师,或许我一直没有告诉过您。

您是我的第一个舞伴。

我始终对此感到无比感激。

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跳舞了,老师。」

合上书页。

宋茉醒得很早——她一直如此,睡眠质量并不好,要么是失眠,要么就是早早醒来无法继续。她读完日记,杨嘉北也醒了,他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六点钟。

外面还是漆黑一团,这里的冬夜总是格外漫长。

宋茉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杨嘉北说:“去哪儿?”

“哈尔滨,”宋茉将日记放在旁边,“你不得工作?”

杨嘉北说:“昨天晚上,你上厕所的时候,我请了一个假。”

宋茉:“啊?”

她瞪大眼睛:“工作怎么办?”

“没事,就是辛苦值班的几个兄弟了,”杨嘉北说,“回去后我想办法补回来。”

现在宋茉这样,他不能走。

倒不是怕她分手或一走了之……

而是,杨嘉北怕今后再见不到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宋茉还有点发愣,杨嘉北去卫生间上厕所,本来开枪放完水就能走,他不,想了想,又去洗了个澡,刷了牙。宋茉打开一盏小灯,下了床,拉开窗帘,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大片,辨不清时间方向。

冬天的太阳总是来得如此迟,冬天里抑郁而自杀的人也会比其他季节更多。

宋茉的手指压在玻璃上,怔忡地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浅浅不定的影子。

杨嘉北洗澡很快,他看了那些厚厚的日记——杨嘉北也看了些,都是日常的杂事。

这些日记都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曾经,同漠河接壤的那个国家,还叫做苏联。那时候,中国和苏联还保持着甜蜜友好的关系,抗美援朝时期,苏联以半价向中国提供武器,之后,亦派来一些苏联专家来中国进行技术指导和帮助……

后来选择道路不同,亦分道扬镳。

苏联撕毁签订的契约,不再提供援助,撤回所有在华专家。

而在那之后的五年,中国努力提前还清所有苏联的外债。

两国人民也再无往来。

杨嘉北承认自己心思不够细腻,不过宋茉有感兴趣的事情是好的,他能察觉到她情绪的麻木和迟钝,钝到那些放空时候的眼神都能变成割肉的利刃。

宋茉转身,问杨嘉北:“你去过太阳岛吗?”

“嗯,”杨嘉北说,“不过不太好玩,和其他地方的公园景区没什么区别。”

宋茉说:“日记里写,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白桦林。”

杨嘉北说:“那是以前,后来砍了不少树——你饿不饿?想吃点啥?”

宋茉摇头,她还不饿,就是有点渴。还没张口,杨嘉北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宋茉慢慢地喝:“我看到日记里写,那边有大片白桦林,有很多鸟,还有松花江水……”

“都是以前,”杨嘉北坐下,他望着宋茉背影,“后来变了。”

不用问原因,宋茉知道为什么后来变了。

她不知太阳岛的白桦林面积锐减,但她听爷爷提到过松花江的日日消瘦,枯水期越来越长,就算是雨季,松花江也可能会裸露沙洲。

这可是曾经人人都喝过的松花江。

就像大兴安岭的雪越来越薄。

就像曾经被大肆砍伐的山林。

就像源源不断,从东北运走的石油、黑土、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