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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为何这样(72)

作者: 蜂蜜糖霜 阅读记录

隐逸道讲究神先形动,形隐于外,以杀参无上道,大白话来说,是个出刺客、亡命之徒、狂热杀人分子的道派。

她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实在没办法把那个慈眉善目拖着她硬讲了三卷经文的道了和隐逸道那帮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

洛长鹤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浅浅一弯唇,继续讲下去:“道了自修行之始便修隐逸道,造诸多杀孽,亦无牵无挂、无朋无友,相熟者唯独他居处门前一树枯梅而已。一日他大醉,未曾察觉仇敌杀招,负重伤逃至梅树下,往树根处泼了三杯酒,叹说自知此生早已罪孽深重,恐怕要待到寒梅夏开之日,才是他改悟之时。”

“……没想到那年夏日炎炎,这树梅花竟然开放。他幡然改悟,移了梅树入寺,自此修佛。”

顿悟红炉一点雪,忽惊闇室百千灯。

相凝霜听得轻轻一扬眉,她眉并不浓,却极秀逸舒扬,远山含黛,微微扬掠的弧度也好看。

“……好风雅的一桩缘法。”她轻轻感叹一句,又觉得不对劲,“不过,为何这树梅植得离住持的居所这般远呢?”

洛长鹤闻言微微一顿。

天光里他眉睫乌黑,望过来的眼眸却湛湛,半晌才说道:“…他自入寺后,再也没来见过这树梅。”

相凝霜愣住了。

明明是因其入佛,到头来成了佛,便觉得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吗?

半晌回过神,她先莫名其妙生出一点微妙的怒气,又自知这怒气实在没道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真是清净佛心。”

话里呛人的意味其实很明显,洛长鹤听了却只是微微垂了眼睫,拨弄持珠,没有说话。

禅室内一时沉默。

相凝霜更气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没头没脑在心里怒骂这些和尚惹人讨厌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嘴上说着渡化众生,实则根本没心没肺,白瞎这枝梅花开给他看了。

开花多不容易啊,这些人族知道个屁,花木又没法前前后后跟在人身边撒娇,没法用柔软的皮毛和甜蜜的嗓音讨得喜欢,不就只能漂漂亮亮站在那等着人来见她吗!

这样借其悟佛的缘法,也能高悬禅剑狠心斩断,那其他的呢。

…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蒙蒙难言的眼神,岂不更是过眼云烟,兴许还能助他佛法精益。

她越想越偏,也说不清楚在气谁了,强自平心静气了半晌,到底不是那种默默生气的性子,便充分发扬了我不高兴那大家都别高兴的原则,又多说了一句:“…也是,既已得证佛法,曾经的一树枯梅便不愿见了。”

她说话时咬字口吻一向散漫宛转,这句话却说得硬邦邦,细细的眉也拧得别扭,难得的情态。

也难得的…可爱。

话音刚落,她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奇怪,立刻便想开口说起正事,补救一下:“说起来持白……”

“不是不愿见。”

洛长鹤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他仍被笼在一片似云非烟的淡金日光中,微一偏眼便偏出一段眉骨轮廓,极美妙,一霎眼神也风清月白,干干净净将她的影子映在眼底。

“…是不敢见。”

不敢见?

相凝霜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寻常佛修在参佛持戒时,会遇到许多难以参破的嗔与欲,这种情况下,最好用的办法就是不看。

功名权财难以看破,那便撇去不看,愚人爱欲难以顿悟,那便也舍弃不顾,弃而悟之,强自压抑克制,待到功名成土,玉颜作古,总会有参破的那一天。

但洛长鹤不会是这种佛修。他是天生佛骨,琉璃心肠,万丈红尘于他不过指尖风过,心境自在,哪里需要用上不敢这样的说辞。

一心的烦躁也被这淡淡一句不敢给浇灭,她想了半晌,最终只憋出了一句噢。

于是禅室内又静了下去,与上次不同,这次则格外的…别扭,像是夏日里刚下过一场细细密密的小雨,灼热的暑气未消,水汽又逼了上来。

氛围实在奇怪,她有意打破这样的气氛,便从芥子戒中取出了持白镜,啪一声将持白镜扣在面前的乌木矮几上。

铜镜磕上木桌时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这响声似乎也惊破了一室静谧,相凝霜又伸出手指把持白镜往洛长鹤的方向推了推,开始一脸认真的胡编乱造:

“还是说说正事吧…自从上座在抱影林中追恶妖而去,我十分的不安。再加之上座不在,留在寺中也无事可做,我便去了西境四处查证,想看看能否有替上座分忧的机会。”

“天可怜见。”她尽量不做作的捂住心口,很惊喜的模样,“我竟在金屏宴上见到了持白镜,想着做些好事,情急之下,便出手抢了持白,还闹出了些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