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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袖天风(29)+番外

根据猜测,这库吏就是被用棒状物从后面击打后脑而死。

叶青霄再将尸身翻回来,摸了摸鼓胀的肚皮,因死者生前还在吃酒饭,腹中尚有遗存。他将肚皮拍了几下,听得砰砰作响,问道:“可问过死者平素吃多少饭食?”

众人皆是发愣,“没有。”

“没有,不过……”验尸官倒是有些察觉到叶青霄的意思,“酒饭都吃净了,装酒的瓦罐有痕迹,原装得满满的。死者就在县衙当差,现在可差人去问问酒饭量。寺丞,您的意思可是他并非死于棒击?”

“我今日与……友人一同,暗访了王、杨二家,发现王家虽说还有些底子,但窘迫到其妻无鞋可换,杨家同样没了当家,且更为贫困,其妻点灯油时却尽用胡麻油,不像普通穷民掺些桐油。”叶青霄整理了一下自己和温澜查到的,还有温澜同他说的那些话。

“杨三家贫体弱,寻常情况恐怕胆小不敢杀人,但是,倘若那日夜里,库吏找他要了些饼吃,然后饮食过度,胀满心肺而死。是以,杨三有没有可能伪造趁机盗取,并趁他死后在脑后造出棒痕,布置得宛如盗匪劫杀。只是他没料到,县官从地上痕迹推测到了凶手可能是哪些人,仍是将他归为疑犯。

“杨三的妻子也知道这件事,但不敢透露,还照旧开茶棚,也不敢买超格用度,只是在细处难免露出马脚。倘若如此,问一问死者平素的吃食用度,再剖腹验胃,即可知道真正的死因。而杨三的妻子既然知道,可假称杨三已认罪,再借灯油一事去诈问她,察其情,观其色,必有疏漏。”

“叶寺丞真是观察入微!”县官赞了一句,速速命人去找库吏的亲朋好友问过此事。

库吏的同僚就在县衙中,平日没少一同用餐,叫来一问,再验过胃中食物,果然有酒饭过度致死之嫌。

单单如此,还不能认定是杨三所为,但其妻的行迹十分可疑,想来诈问一下即可知。

……

叶青霄急急走回茶棚,却不见温澜在,倒是马车尚在一旁,难道是温澜等太久,自己去别处探查了?换了一般女子在陌生地头断然不敢做,但温澜岂是一般人。

杨妻坐在门槛上捡豆子,并未注意到叶青霄已回来。

“大嫂,请问我……我夫人呢?”叶青霄说出这几个字时,总觉得难堪得很。

“郎君你可算回来了啊,我就说路不熟得走乱,尊夫人正在里头休息呢。”杨妻说着就引叶青霄往里面走,“在我房间里,都是我不好……”

叶青霄正将房门推开,只听杨妻在身后道:“收拾桌子时不小心洒了茶水在夫人身上,只好进来收拾收拾。”

叶青霄一眼看过去,温澜竟正手拢着内衫侧坐,露出好长一截白皙的腿,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空想,急得忙将门关上,挡住杨妻的视线。

再回身时,温澜也仍手拢着襟口,神色变幻莫测盯过来。

叶青霄仔细看去,舒了口气,温澜虽说褪了裤子,外衫也脱了,但衣长至髀间,只露出半截大腿,右边外侧还文了两个小字:摄月。这是温澜在皇城司还是普通亲事官时的所属番号。

但顺着这两字,叶青霄又注意到了其他。只穿着单衣的温澜看上去比他想象的要单薄许多,平素裹在皮革宽带中的腰肢已显得十分纤细,此即看去,拢着白色的布料除此竟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旖旎。

她的皮肤则比白衣还要白,或者该说鲜活,不是一径的白,而是透着象牙般的光泽,极为细腻,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并在一处……

叶青霄恍惚间觉得四周好似升温了一般,烧得他面颊升腾起热气,蒸出红晕。

而对面温澜那清凌凌的目光微微眯起,小窗映进来的几点微光映在她眼中,如同湖面烟波的光鳞,又像是盈盈的泪光,但是,当然,下面掩着的不过是温澜眼中诡异的神采。

叶青霄也不知道温澜为什么这样古怪的看着自己,她头发已略微散乱,除却眼神,无论细腰还是白皙并立双腿,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怜的姿态,简直,简直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女人,甚至比叶青霄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动人心魄。这是否因为其中掺杂了属于温澜的特质,却不得而知,也不可细思。

“……嗬。”叶青霄抽了口气,猛然回神,仰看着屋顶,一派漠不关心地找着话头,“温兄,你腿挺白的。”

温澜:“……”

第21章 探子

温澜冷静地拢好衣裳,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又看了叶青霄一眼。年纪轻轻,就傻了,她应不应该负点责任?

看到叶青霄闯进来的刹那,她真以为叶青霄会认出她的真身,谁知这愣头青盯着她大腿看了半晌,口中还喊着“温兄”,若不是认识久了,温澜怕要以为叶青霄在装相。

叶青霄貌似自然,身体却有些僵,动弹不得,眼神飘忽,直等到温澜穿戴好,才说道:“我重验过了死者,确实不是死于棒击,已经和县官约好了,诈问一下杨三的妻子。”

温澜将发丝重新理罢,看看外边的日头,“可以,还能等到审问完回府。”

叶青霄看到她抬起手整头发,又露出一截手腕,也是一样的白皙,倒不与女子一般柔软,手背有淡淡的青色,介于雌雄之间的美。

温澜嘴里衔着一只银钗,侧目看过来。

叶青霄豁然转了转头,嗓子发干地道:“原来你从前是在射月军啊……”

他和温澜认识的时候,温澜已被陈琦正式收作义子了。

叶青霄纯属没话找话,却勾起了温澜的回忆,她将银钗取下来,插在发间,垂目道:“皇城司原属禁军,射月这个番号,也与禁军如今的‘捧日’相对。那时我和好几个兄弟都在射月,白日里操练,我还守过皇城大门,天光未亮,寒风透骨,就站在门口检点官员们的马匹、人数。夜里,再挑灯看书,用的就是桐油。”

过得竟是还不如杨家,杨家尚可一斤胡麻油掺三分桐油用,她尽用的桐油。别人当了一日差,回去吃睡都嫌时辰不够,她还要挤出时间看书。

“桐油烧起来烟火气大,熏得眼睛发红,我生得幼弱,第二天起来旁人又笑我是兔子。”温澜说着,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

叶青霄心里一跳,没料到温澜还过了那样的日子,守大门不提,这兔子二字肯定并非单指她眼睛红,还是嘲笑她像女孩儿,他此时哪有嘲笑的心思,呐呐道:“都过去了。”

温澜的笑容渐渐变得怀念,“是啊,都过去了,如今哪还有那么多不长眼睛的人能磕到我脚下给我练手,唯独在你家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叶青霄:“…………”

温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到叶青霄身边,将他走动时翻起的衣褶都抚平了,轻声道:“四哥,我很白是吧?”

叶青霄头皮发麻,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温澜吞吐的气息明明那样温暖,身上淡淡的馨香引人遐思,叶青霄却哭都来不及。不就是刚才多看了几眼,说错一句话。

“我,我和说你兔子的人不一样,我就是……单单夸你白……”叶青霄费劲地道,“我真的没有说你像女人的意思!这还在云敷县,你不要乱来!”

温澜更觉好笑,看叶青霄掩不住心虚,还要呜咽吠叫的模样,一抬手撑着墙,扣住了叶青霄的下巴,“我白么?”

叶青霄耻辱地道:“……是英俊的白。”

温澜一笑,手捻着下巴摇了摇他的脑袋,正要说话,只听外头动静,似是县衙的皂吏来了,她反手将帷帽拿起戴上,使了个眼色,“看看吧。”

叶青霄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从下颌离开,有一丝恍神,因为温澜这一身女装,加上方才所见,除却屈辱之外,他心中竟还有一丝异样。但万万不敢说出来,否则大约会被温澜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