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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红(22)

她却丝毫不查。

眼泪都差点儿忍不住。

“姑娘小心……”那动作之仓惶,唬得祈裕将将一愣。凝眉看去,只见对面站着的原是一个陌生的娇小新妇,就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鹿,她挽着团花圆髻,目光清洌洌的,好像与他隔了很久不见,又好像才刚刚与他分别……人生走过二十一年,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用这般渴切坚定的眼神与自己对视。

明明他们互相不认识。

向来出挑的口才,一时竟也忽然迟钝:“姑娘你……这位是……你,刚才叫在下什么?”

张二婶子急惶惶闯进来:“哎哟,表少爷您别调侃我们新娘子了~!姑娘家家的,才从南边儿大老远嫁过来,哪里见过你这样胆大的?出去出去,赶紧儿先出去~!”

一边说一边抓起小袄往小桃红的身上一覆,胳膊使劲推着祈裕就要往门外走。

……表少爷?!

小桃红心口钝地一沉,看到祈裕长眸中刹那而过的一丝闪烁……那么陌生的脸庞,哪里会是他。

魂魄一下子回还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怕里头的起伏被人看去,平白又要徒生口舌,赶紧将袄子在胸前遮挡;只这一挡,那纤细的脚丫儿却又赤白白地曝于他双目之下。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间只得将下颌抬起,对祈裕叱道:“我不认识你,请你快出去!”

然而嗓子也是虚的,软柔柔,即便是叱责,也叱得毫无底气。

她的气儿全被方才一瞬间的惊愕耗尽了。

那眼神萋惶,分明前一秒还是渴切,这样快竟又变成了绝望……

祈裕只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痒丝丝爬过,低头凝了小桃红空缺的左耳垂,手心里一枚翡翠耳环悄悄往袖中一藏,忽然改了主意还她。

一个藏着故事的女人。

“……哦,是表弟妹……好,我这就出去。”狭长眸子扫过那一对被烫得娇红的秀足儿,掀开门帘出去了。

没有看到角落楼月的眼里闪烁着猜疑与妒火。

张二婶子将房门一关,吧啦着嗓门直怪罪:“二奶奶怎也不知道躲一躲,女人的脚哪里是男人能够随便看的,这一传出去,怕不知又要被人们怎么说?”

“随他们去说吧……爱怎么说,怎么说……”小桃红“咚”地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满脑子全是凤萧一袭黑衣红带在醉春楼后练功的背影……终于晓得两人早已经天各一方,他生死未卜,而她也不过只是关在这所阴暗老宅里的一具躯壳。好生讽刺的一场戏。

☆、第11章 暖香褥

沈砚青从县衙出来后,又破天荒去宛梨苑里听了一回戏。那花旦娘子银头粉面,乃是男伶扮作的女儿之身,鼻腔里迸出的唱词儿依依呀呀,只听得他频频哈欠。等到一场戏唱罢,天色早已经黑透,片片鹅毛般的大雪把车轮子都没去了半尺高度。

魏五很郁闷,天晓得他新婚燕尔,心里头有多么惦记家里的小翠。二少爷自己不行吧,还偏偏拖着不让别人回去快活,真是有够绝情。

怨念,怨念。

好容易把主子爷推至院门口,向里屋扬一嗓子便急不可耐地告辞——

“二奶奶,我把少爷给您放这啦——”

哧溜溜的,腿儿都不打弯的,好个见色忘义的奴才。

小桃红洗完身子,忽然发现娘亲留给她的翡翠耳环不见了一只,才翻箱倒柜的找着呢,听闻动静,便从窗隙里探出头来。

青砖筑就的圆月形门槛中间,积雪已经堆成了厚厚一片。那人穿一袭靛青色棉袍,单手撑一把缎面黑伞端端坐于轮椅之上。有风将袖口的白狐狸毛吹上他冷峻的脸庞,他也不伸手将它拂开。漫天地的鹅毛大雪纷飞,辨不清他表情,只一个人看起来孤独独的,陌生极了。

就像是一个完全被排开在世界之外的孤魂。

小桃红忽然有些恍惚,不能把眼前的沈砚青与昨夜那个欺负自己的男人对上……

“哎哟,二奶奶还愣着做什么?仔细冻坏了我们少爷的腿!”桂婆子见新奶奶又是发呆又是怠慢,气得直跺脚。

“哦。”小桃红恍然回神,忙缩回屋里披了件小袄,一低头冲进风雪中。

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哈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回来了。”

“嗯。”沈砚青表情冷冷的,微一点头,将伞柄往女人的手心递去。没有告诉她,他方才在门槛边也看到了一副风景。

小桃红伸手接过伞,指尖触到一面骨节分明的手背……没有温度。

原来刚才的不过是一场错觉。远距离看他是美,近距离看他,却是透进骨髓的寒凉。

便不再说话,默默推着轮椅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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