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对方又说了什么，林奇一直垂眸，细细的擦拭双手，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这更加让他显得漫不经心，目中无人。
大概对方说完了的时候，他也终于擦拭的满意了，抬起头来，双手轻负，“待我不薄？我以为哥哥知道。”他像是闲话家常，勾起唇角不屑笑道：“呵呵，将三岁的小孩丢在柴房不闻不问；寒冬腊月，就连最低贱的奴仆都有了过冬的棉衣炭火，我却只能蜷缩在湿冷的柴房里一遍一遍数着冰冷的地砖……”
依旧是那般优雅的声线，依旧在不疾不徐的诉说着事实，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就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可就是这样，此时那话语中的冷漠却莫名的让人有丝丝心疼的意味。
对方好像再次说了什么，他上扬的眼角轻轻一颤，随即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再次覆盖了双眼，唇边的笑意更大，“你死了，她就永远都不知道了。”
围观众人第一次发现那张优雅面容微显端倪，虽然极其微小，但足以见“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空气静默，林奇不出声，周围的人也不敢出声。他们都闻到了剑拔弩张的气味。
没有人知道这么长时间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因为没有人对戏。但是随着林奇的沉默，空气就越紧张的令人窒息。
突然，林奇的目光变了，又像是没有变，他的神色依旧极淡极优雅。只是眼角斜斜望过来时，众人齐齐一怔，一时间竟都骇的手脚冰凉。
那像是历经杀戮血腥的阴森双眸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阵阵寒意。那丝目光极快，却极亮，像是要刺穿一切的愤怒；快的几乎让人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那样高贵优雅淡定从容的面上，怎么会出现这种几乎怒不可遏的情绪？
可是从心底窜起的一阵阴寒，以及脊背上残存的冷汗，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个人在生气。
林奇抬手从一边拿起一物，遥遥指向对面——那里坐着的是刘川以及苏锦昊。
在与林奇双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内心都是巨震，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黑亮夺目的桃花眼，眼角眉梢俱是傲然优雅；然而目光触及两股黑泉，整个心都随着一起收紧，那里面有着足以没顶的疯狂、嫉恨、痛楚；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惊慌和卑微……
惊慌？卑微？
这样的情绪竟然会出现在他的眼里。那般冷淡高贵傲然不屑的人，那般宠辱不惊淡然优雅的人！
这沉淀的两股纯粹的黑泉，是苦的。
戴的再怎样牢固的面具，只要找到扣带，就能毫不费力的轻易摘下来；而被摘下高傲面具的林奇，再也无处遁形。让人解恨又心疼。
刘川直直瞪着眼喘不过气来，他先前还在担心——对方太高傲了。那般高傲的姿态，让人想匍匐在地，膜拜于他，却一点也不符合那个角色愤恨到扭曲的性格。
可是下一刻，他只是一个眼神的转换，便生生的将这极致的高傲，扭转成了深深的卑微。从高不可攀到如尘卑微的姿态，他只需要一个眼神！那般用高傲遮掩住的自卑，却转的生生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可是先前，他怎么会那般淡定，串下来还是稍显生硬。
“睫毛。”刘川喘不过气来，苏锦昊气息也不大稳，就不知道是被林奇放出的气势压制的，还是兴奋。不过他这两个字倒提醒了刘川。
苏锦昊从来不是一个只知道美色的人。他先前注意对方睫毛的时候就发现了，时不时下垂，那般细微颤动，明显是心绪不宁，极其激动。但却不想在这个自己一向嫉恨的人面前露了怯，所以才垂下眼眸！
所以，在对方一字一句骂他时，他面上越是漫不经心，内心就越是波澜起伏。
刘川自然也不是傻得，他此时恨不得拍手叫好，他已经想到，到时候要给对方垂下眼眸时长睫颤动的特写。
可惊喜还不仅仅在这里。
他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僵直了身体立在原处。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低头死死的看着自己的胸前，却不愿意转身——那里有一把长剑穿透了他的心脏。
那里曾经装满了对爱的渴望，后来装满了对兄长的愤恨。从头到尾他都懂得用高傲覆盖其中，即便最为心痛的时候，他都能不屑的勾起嘴角，扯出一抹高傲的笑。只是，曾几何时，那里为了一个女子打开过，就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坚强壁垒都能为对方小小的消息而放弃抵抗。
只是，现在这个地方，被锋利的长剑穿透，而剑柄，握在那个女子手中。
一个自小被忽视的庶子，一个从小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光芒闪耀的哥哥，看着加诸在对方身上的所有光芒，即使他再努力，即使他再乖巧，也没有人看得见。就连自己唯一爱上的人，也为了那个人杀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