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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凶猛[无限](530)

但在她们都有了一身本事,也确实凭着本事福泽了黔人、得了许多夸赞美誉的现在,燕红首次提出“撑起黔地的天”这个概念、说到要顶天立地这番话时,学子们并不觉突兀荒诞,只觉心中隐约沸腾激动起来,个个都收敛了容色,认真听山长说话。

见学子们这番反应,燕红心中更定。

董慧曾与她仔细分析过,去对一个身陷于苦痛之中沉沦挣扎的人说什么救世、说什么至公大道,是不实际的。

越是生于苦难的人,越是无暇去关注身周,仅有的精力只能用于保证自身存活,再珍贵如金的大道理,若与他的生存是无关的,都只是空话。

有志者事竟成的前提是——人须得先有志。

女学成立这一年多的时光,燕红最认真去做的,就是给学子们育志;努力创造条件让她们学知识、学本事,让她们从只能凭生儿育女伺候他人求存的绝路中走出来,再与她们说志。

而现在,方才到了说志的时候。

燕红目光扫过专注听讲的学子们,认真地道:“如今这世道究竟如何,咱们这些生于穷苦人家的女子是最清楚不过了。命不好的,娘胎里出来没带把,说不准就溺死了丢出去喂狼;命好投身到不差这一双筷子的人家,也是长到十六、七岁,家里赔副嫁妆就嫁作了他人妇,往后命好命歹,不过是换了个人家来做主。”

“千年前唐时的诗人便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这千百年的岁月过去了,竟然是半点改变也无。”

这话不说便罢,说了可谓沉重无比,原先脸上还带着笑的芝娘子嘴角迅速垮了下来。

医术班这些娘子中,嫁过人的不止是芝娘子,变色的自然也不仅仅是芝娘子。

就是没嫁过人的,也都见过自家或邻家磋磨新媳妇,神色皆黯淡下来。

燕红停顿了会儿,继续道:“世人缘何总不愿让我们女子苦乐由自己呢?明明世间人个个都是从女子肚皮里爬出来的,可却像是都说好了一般,把这掌控女子命运当成了绝不可变的祖宗之法、代代延续;唐时如此,宋时如此,到咱们大明,也还是一般模样。”

芝娘子喟叹一声,低下头去偷偷抹泪。

当初芝娘子说要一辈子留在女学,燕红并没多劝,皆因芝娘子身世坎坷确实为女学之最,燕红也不忍心劝她。

这番话说到了芝娘子心中最隐痛处,哪怕她如今心志不比从前,也着实难忍心中苦楚。

“我思来想去,总是不解。直到我去了白云县、去了贵阳府,看到了咱们山村外面的世界,我终于明白过来,缘何得世人轻女。”

“那当兵打仗的军士将官,皆是男子;那高坐公堂上代天子牧民的官太爷,亦是男子;那坐馆看病的医师,开门迎客的客栈酒楼,衙门里办差的小吏衙役、白身帮闲,但凡能管那么芝麻粒大小的事务的,都是男子。”

“从来女人不得去抛头露面管事,不去当坐堂官,不去当兵打仗,世人又如何不轻女?”

“在我们乡下,力大体壮能干活的妇人在家里尚还说得上一言半句,可到了处处是男子说了算的县城府城,那女子真就没什么说话的地方,只能关在家中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了。”

话说到此处,燕红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外面人若是听到我接下来的话,大约会笑话我无知村妇言行无忌,但在这里的大家伙儿都是读了书、学了史、晓得世间道理的人,大家说说,女子是当不得那坐堂官,打不了仗,保不了家卫不了国吗?”

“武曌当得好皇帝,妇好代商王出征平乱西北,她们做得一番事业,难道这满天下的大明女子,就再没有武曌妇好那般巾帼英杰了吗?这我可是不信的。”

“不说旁的,你们远行义诊,替许多庸医救回来许多人,在座诸位姐妹,哪个不比那班学艺不精误人性命的庸医来得强?”

芝娘子抬起头来,坐她不远处的大丫亦挺直了腰背。

她们两个一个往西去,一个往东走,这一路上都救回来好多个耽误了诊治、危在旦夕的病患,自信是在实践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自然会认同燕红这番话。

燕红见人人抬头挺胸,笑容更甚:“要我说,世间女子不是无才,是被无才便是德这些个规驯的话给糊弄住了。又不让咱们学东西、管事务,又嫌咱们头发长见识短,哪有这般荒诞道理?”

“只是这样的话去与旁人说,旁人也不见得听,也不见得信,说不得还要骂我们几句牝鸡司晨,不会容得我们与去男子相争。终究还是要我们自个儿先站得起来、立得稳当,让那等墨守成规之人晓得咱们厉害了,他们才会听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