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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凶猛[无限](377)

董慧:“……”

董慧的视线下意识瞟向这小童握着马缰的双手。

这双手与燕红的手差不多,不说完全看不出是半大孩子的手……骨节粗粗的,手指头上和拳窝里残留着冻疮痊愈后的痕迹,指腹上的老茧厚得肉眼可见,细密的小伤口更是数都数不清。

她本来在吊死那个看门的门子后也是准备把这小童挂到库房里去的,看到这双手,才留了他一命。

现在想想……还好自己熟悉劳动人民的手,不然搞不好就枉做了杀孽。

“你知道张员外干的是什么营生吧。”董慧道。

栓儿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地道:“知、知道的。”

“做着张员外的小厮,你有没有什么……梦想,理想,追求,又或是最想做到的事之类的?”董慧偏头望向这小童,饶有兴致地道。

栓儿没敢看她,仍旧直直地盯着官道前方。

过了好会儿,见女鬼仍旧在等他回话,栓儿才艰难地道:“我……我想好好做事,学本事,大了能当个马夫……”顿了下,这小童又带着泣音,含泪道,“马夫有一两二钱的月钱,攒到钱,就能把我妹子买回来了……张老爷晓得她卖去了哪家。”

董慧盯着他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望向前方。

张员外的舌头都快垂到胸口上了,自然是说不了话;栓儿的妹子到底被卖去了哪家,也是只有天知道了。

一路无话,到临近黄昏时,官道前头隐隐能看到座大城。

董慧又从马车出来,问道:“那是徐州城了吧?”

栓儿应答了一声,董慧便伸手进袖子里,随意掏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钱袋子出来,将里面的银两倒出,塞给对方。

小童哆哆嗦嗦地捧着散碎银子,又不敢收下,又不敢拒绝。

“一会儿你直接进城,把车驾到张员外府上,自己下车报信,就说怀源县的别院有仇家寻仇,把一家人全吊死在了库房里,你被打发出去跑腿才幸免于难。”董慧随意地道,“报完信,你就别管了,府里一乱起来,你就一面嚷嚷‘鬼杀人了’一面趁乱跑出去。”

栓儿惊得都顾不上害怕她了,扭头回来看她。

“跑到街上了,你要记得这么喊‘张家害死的人来报仇了,张员外害死的女鬼来复仇了’,要喊得让路人都能听得见,晓得了吧?”董慧道。

栓儿既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冷汗刷刷的顺着脑门往下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董慧温柔地一笑,安抚道:“不要怕,看热闹的人越多你越安全,不管谁来问你,你都说你看见了个吓死人的女鬼,追着张家人杀,把我描述得越骇人越好。”

栓儿咕噜噜咽了口唾沫。

“然后嘛……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去找你妹妹也行,回家也可以,反正你是本地人,总不会连路都不认识。”董慧交代完,放下帘子又回了车内。

栓儿坐在前座上,魂不守舍盯着渐渐靠近的徐州城发了会儿呆,默默将银子收进衣服内。

隔了会儿,他又觉得只是搁在衣服里不安全,将银子一粒粒的摸出来,分开塞进腰带夹层、鞋袜、以及里衣上自己缝的暗袋里。

赶在天黑城门落锁前,马车驶进了徐州城。

到了西城张家,栓儿把马车停在大门口,便急匆匆跳下车座、一面喊着“不好了”、一面冲进门去。

张员外的老母亲、正房太太、两房妾室并一众子女听闻老爷命丧怀源县别院,立时哭声震天。

张家长子悲愤之下将丧父之痛迁怒到这个小厮身上,跳着脚叫管事拖他去关在柴房,等查明了因果再说其它。

栓儿被拖下去时并没怎么挣扎,老爷都死了,他这个外院小厮肯定是得不着什么好果子吃的。

管事的把他丢进柴房要走,栓儿忍不住跪下来抱住管事大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道:“李管事,当、当初和我一同卖进来的、我那妹子,大少爷会、会记得我那妹子去了哪户人家吗?”

李管事把他手拍开,嫌弃地道:“说的什么傻话,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管事嘀咕着“看你那熊样,你那妹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值钱货色,谁要记住了才怪了”,关上柴房门。

栓儿跪在原地,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心里面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缓缓沉了底,把他一颗心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是啊……妹子当初二两银子就卖到了张家,学了半个月给人做事的规矩,作价三两就卖出去了——三两银子的生意,确实是不值得人记住的。

栓儿慢慢地站起身,挪动着脚步走到窗边,抱着膝盖坐下来,静静听着窗外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