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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谢氏(81)

作者: 李暮夕 阅读记录

秋姜借着他手里的力道方站稳了身子,抬头朝他望去。元晔也在望她,神色温柔关切,让秋姜不由自惭。还记得初见时,她不过一眼不合便设计作弄他,害得他身陷囹圄、罹难多日,他却并未怨怼于她,纵然后来掠她携舟泛湖,也以礼相待。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她却正好相反,那怎会觉得他是用心险恶的人呢?

纵然他有所筹谋,行事也素来坦荡磊落。秋姜深觉自己以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遂躬身弯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三娘何必如此?”

秋姜起身,对他笑道:“救命之恩,三娘没齿难忘。只是,行事有些草率。此番,君侯为了三娘开罪于永安公,此人心胸狭窄,恐怕后患无穷。”

元晔倒不在意,低头一笑:“我本就被视作敦煌公一党,开不开罪他,其实也无妨。既然得罪了,晔也不惧。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娘子不必杞人忧天。倒是你自己,日后需小心提防。”

秋姜心里暖暖的,不禁笑道:“多谢提点,邸下也该珍重。”

元晔苦笑道:“晔与敦煌公同为州郡公侯,品阶如一,却受制于他,在这豫州,晔恐怕还不如三娘身份贵重。三娘唤我名姓即可,不必如此多礼。”

秋姜一时没应他。

虽是这样说,哪有人直呼对方名姓的?那是失礼之极的行为。纵然是非常相熟的人、长辈对晚辈,也不会直呼对方名姓,不过是唤一声小字、表字罢了。

秋姜想了想,笑道:“你我母族同出宇文氏,若要计较,邸下真是三娘的表兄呢,那三娘便唤君一声‘阿兄’吧。”

元晔望向她,眼神颇有促狭:“三娘日前不是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晔如何敢高攀?”

秋姜面上一红,但仍是镇定,只笑了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你心如明镜,通达敏慧,何必捉弄于我?”

元晔笑道:“再不敢了。事不过三,再惹恼了三娘,恐怕三娘又要说‘何人是你表亲,何人识得你,休要乱攀亲戚’?”

秋姜道:“在阿兄心里,三娘便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元晔笑道:“在旁人眼里,三娘是谢氏嫡亲贵女,人品贵重、落落端庄。”

秋姜微微抬起下巴:“三娘只问在你眼里!”

她雪亮的目光如明月般皎洁明朗,不依不饶,带着股不问出个所以然决不罢休的意态。元晔呼了一口气,笑道:“在生平所见过的女郎中,三娘是最卓尔不凡的。”

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的心里头也有些乱。寂静中,有什么不受控制地在悄悄蔓延,实在是尴尬,她捂着肩膀忽然皱起眉,果见他收了笑容,扶住她道:“三娘不舒服?”

秋姜半个身子倚在他的手臂上,撑着他的手掌借力,好像有些站不稳:“肩膀有些痛,好像是受伤了。”

元晔道:“我扶你回去,让你的婢子速去山下请金疮医吧。”

“这么晚了,坊内也早已宵禁,哪里来的医者?算了吧,还是等明日。”

元晔却想起来:“我那里还有些,是出行前大兄赠与的,上好的宝药,不若你先到我那儿上药吧。”

秋姜自然点头应允。

兰奴已在阶前站了许久,见元晔带着谢秋姜回来,张口要求饶的话顿时咽了下去,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元晔的气头已经下去,神色也不像方才那样愠怒至今,却仍是冷漠,也没看她一眼,扶着秋姜径自步上台阶。

“奴婢知道错了!”在他进门之前,兰奴终于跪倒哭喊。

元晔差人去准备热水,又唤了堂前另另个婢子进门伺候,房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合上。

不刻东西送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老媪。

“你是……”元晔在床榻边微微皱起眉,他的印象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老媪跪倒磕了两个响头:“奴婢是这儿清扫的老奴,受这儿的县丞雇佣,以前在县里采过药,略懂一些医术。”

元晔起身让出了位置:“过来给这位娘子看看。”

老媪口中道:“唯唯。”上前给秋姜探了脉搏。

时间过得很慢,室内都安静了。元晔让其中一个婢子下去,另一个拧干了热毛巾,给秋姜擦拭脸颊和手心。元晔对那老媪道:“医,如何?”

老媪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起身恭声道:“贵人不必担忧。这位娘子虽然受伤,五脏受到震荡,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好在患处上药,休息调养几日就好。”

元晔心里落定,眼神示意一旁的婢子给赏钱。那婢子却愣在那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元晔恍然想起,兰奴还在殿外,心里软了几分。她本是河南源氏的女郎,虽是庶女,出身却不算低,父兄皆在军中任职,因为幼年一个方士的谶语而让父兄寄养在他们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