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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池金鱼(14)

作者: 沈不期 阅读记录

梁季禾没空听他感慨往昔,公事公办,“营运和盈利是两码事。”

范先生没听明白,“那……那我该怎么做呢?”

梁季禾解开袖口,手交叉撑在桌上,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我说得不够清楚?”

“没没没,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说清楚了,是我没理解,我得理一理。”范先生叹了口气,对梁季禾试探说,“我可能得请一些学文化管理的人帮忙,毕竟我主要还是培养姑娘们唱好戏,除了日常开销,可能还得……”

梁季禾把资料夹合上,点到即止,“总之,我要这里——正规正当,资金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谈完事出来,恰好傍晚七点。

范先生开门,知趣地说今天这种日子就不留梁先生吃饭了。

陈子夜闻声站起来,她稍愣一下。

今天的梁季禾戴了金丝眼镜,与之前不同,迟迟问好:“师父、梁先生。”

“嗯。”梁季禾想到什么,笑问:“今天吃了吗?”

不然回回见到都要摔一跤。

后话没说,但这句只属于两个人的暗语,陈子夜听明白了,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最近吃得都很好。”

梁季禾含笑从她旁边离开。

只留范先生眼神迟疑,站在门边,但想到“吃了吗”也就是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便问陈子夜来意。

陈子夜双手交上选填表,原本还想请教师父报什么角色合适,但见师父脸色不佳,就没敢开口问。

范师傅收下表,原也没想细看,但还是一眼就扫到了意向栏,看了陈子夜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子夜啊,你是个好苗子,早该试试主角了,你加把劲,有人教、有人捧自然是不愁红的。”

陈子夜觉得今天的师父格外客气,思量着回,“谢谢师父,我会努力的。”

“嗯,多练练,新的一年一切都要好起来了,陪席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都处理好了。”

范师傅主动提这事,陈子夜想问什么是处理好了,但犹豫着没开口。

被范师傅看出来,自顾自地感慨,“你就别操心了,那些人以后没机会再出现在慕城了,人啊,还是不能太看得起自己,这世上有钱人不少见,见不着的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陈子夜其实还是不明白,只轻声回了句:“知道。”

从范先生的办公室出来。

站在走廊,室内明亮,站在七楼看出去,夜灯亮起,沿着树下藏着的巷子走出曲直。有败落梧桐,有腊梅打霜,在老城区不能靠颜色辨明季节,只有晚风中淡淡的气味是新春的彩蛋。

陈子夜想到跨过今夜,就是崭新的一年,心情也不自觉舒展。

经过院子,腊梅已经系满了写着心愿的红绸带,还有人挂的是铜钱和红包。

偶尔还有一两颗金桔。

金丝烫印的鲤鱼溯游于枯枝中,闪着希冀。

树下还支着长桌,红纸、毛笔、果盘和香炉摆放整齐,趁没有人,陈子夜走过去。

她小时候因为觉得会写对联很厉害而苦练了几年毛笔字,算是会一点,研了磨,蘸好后拿在手里,思索写什么。

人影笼罩过来,陈子夜回过头,下意识眨了下眼睛,“……梁先生,您还没走。”

“正要走。”

“哦……”陈子夜扬了扬手里的毛笔,清甜地笑,“我在写新年祝福。”

梁季禾抬头看一眼剥离了绿意的腊梅,“新年活动?”

“不是,每年大家写着玩的,一人一条,担心菩萨看不见,还得写自己的名字。”陈子夜轻松地笑笑。

梁季禾也笑了一下,见低处都已经挂满,问她,“挂得上去吗?”

“能的。”陈子夜伸直胳膊高举红绸缎,踮起脚挥了挥,又迅速落地,“看——”

“不要勉强。”

陈子夜说好,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下手里的红绸缎,重新拿出一条,拿胳膊小心碰了碰梁季禾,“我帮您也写一条吧,祝您新年快乐。”

梁季禾犹豫了片刻,没说心愿,只说自己是“季节的季”、“穗禾的禾”。

陈子夜也没问,提笔公正隽秀地写下——梁前半亩禾苗,四季翠色可描。

“好了,这样名字也不用单独写了。”

“你写的诗?”梁季禾饶有兴趣地又在心里念了一遍。

陈子夜说:“不是,原句是——门前半亩禾苗,日午翠色可描,戏文里唱过,是好意向。”

梁季禾拿在手里,眼神对却落在陈子夜身上,“谢谢,很好看。”

“您喜欢就好。”

梁季禾看着她,素面朝天融在腊梅树下,这是一种介于春冬之间利落又温柔的美感。

头顶的路灯还印在明晰的天色里,只有两个人影重合的轮廓,日光拉长,腊梅笔挺坚硬的枝干束在陈子夜头顶,风吹来,叠影像电线,像胡须,也像大圣头上的两根羽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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