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之炽Ⅰ红龙的归来(59)

其实龙德施泰特真的是从心里看不起如今的自己吧?他是希望自己穿上甲胄跟他并肩作战的吧?但他并没有逼迫自己,他说希望自己代替他去那座湖边的小镇,可现在大家都要死了,那座不知在何处的湖边小镇将永远也等不到渴望着它的男孩和女孩!

彻寒的东西在那双幽深的紫瞳中汇聚,形成乌云,形成风暴,他缓缓地起身,站在军人们看不见的阴影里,但他知道阿黛尔能看到他,妹妹那双玫瑰红色的眼睛正通过车厢上的透气孔看他。

“留在那里,不要动。”西泽尔用唇语对她说。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另一个方向,那边的烈火中,狰狞的甲胄悬挂在海格力斯之架上,等待人去唤醒。车厢深处,阿黛尔抱紧了胳膊,瑟瑟发抖,三年之后,她再度看见鬼火在哥哥的眼睛里燃烧起来。

龙德施泰特已经被逼到了壁画墙边,普罗米修斯们的连射铳全部瞄准了他,即使炽天使甲胄的坚韧程度是子弹不能贯穿的,可是那剧烈的震动也能让里面的人全身骨骼断裂,死于内脏出血。

何况龙德施泰特的身体里所剩余的血液已经不多了,甲胄的每条缝隙都渗出血来,汇成红色的溪流。龙德施泰特脚下一大篇血斑,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孩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还能笔直地站着,也许只是靠甲胄的支撑吧?

成排的钢铁投矛从普罗米修斯背后的暗仓中弹出,莱希特伯爵阴冷地笑着伸手到背后,抽出其中一根。普罗米修斯摆出了大力神般的投矛动作,足长四米的巨臂发力,龙德施泰特挥动Excalibur,将那支沉重的投矛砍断,断矛激飞出去刺入教堂的穹顶。

可普罗米修斯的双手高速地闪动,莱希特伯爵操纵着这台机动傀儡,以肉眼无法跟踪的高速连续不断地掷出投矛。龙德施泰特被投矛打得步步后退,他的蒸汽储备已经所剩无几,而莱希特伯爵的普罗米修斯的出力越来越高,胸膛中的蒸汽核心高速旋转,发出列车般的隆隆声。

龙德施泰特的身前身后插满了断矛,他已经退到了墙边,再也无路可退,这样下去他的结果只能是蒸汽背包耗竭之后被普罗米修斯钉死。他跃起闪避,普罗米修斯掷出的投矛扎入了他身后的墙壁,可下一支投矛跟着到了,两支投矛间几乎没有间隔。

这支投矛来自普罗米修斯的左手,莱希特伯爵一直在左手中藏着这支投矛,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跃起在空中的时候,龙德施泰特无从防御和抵挡,左手中的杀手矛就立刻射出。

投矛带着龙德施泰特贯入墙壁,仿佛利箭射穿了鸟儿的胸膛。

普罗米修斯们高举钢铁手臂,欢呼这伟大的一刻,在多年之前的那场比拼中,炽天使夺走了普罗米修斯原型机的心脏,向全世界证明他们仍是战场上的究极统治者。而今天,强化过的普罗米修斯终于杀死了炽天使中的王者。巨型机动傀儡重新回到历史舞台。

圣堂装甲师的步兵们也一同欢呼,他们也与有荣焉。

普罗米修斯Ⅰ号缓缓地弯下腰去,这样它才能捏住炽天使的脖子,莱希特伯爵居高临下的看着垂死的龙德施泰特,想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一些恐惧来。

可他只看到了笑容,弥留之际的龙德施泰特竟然在微笑,他的眼神渐渐涣散,但他的目光越过普罗米修斯的中空骨架,跟随者那个穿越火场的消瘦身影。那男孩的眼中仿佛下着寒冷的雨,他的前方是那台被忽略的海格力斯之架,从列车中导出的电缆还在给它提供能量。

“所谓骑士王,所谓炽天使的终极。原来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的东西,”莱希特伯爵冷冷的说,“现在已经被踩在脚下了!”

“不,你错了。”龙德施泰特看向他的眼睛,“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是新的骑士王,你战胜的只是一个叛国者,而不是炽天骑士团,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会让你困扰的事……从你杀死我的那一秒钟开始,只要你敢在众人面前宣称是你杀死了我,那么所有的炽天铁骑都会视你为敌人。”

“你还以为自己是炽天骑士团的团长么?你现在只是一个叛国者!”莱希特伯爵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们为什么要为你复仇?”

“他们不是要为我复仇,他们只是不会接受如你这样的人继承骑士王之名。你还不了解炽天骑士团,他们比你想的还要骄傲得多。”

莱希特伯爵的心中没由来地一寒,旋即他又微笑起来:“那我可得小心了,就把可能为你复仇的人都杀了吧!”

肩部的连射铳向着背后转动。破甲弹填入枪膛,它的实心弹头用坚硬的硬金铸造,枪口火光闪灭,击中了远处的大理石立柱,他又抬手指向背后,装载在小臂前端的轻型榴弹炮发射,正中那海格力斯之架,将它炸成碎片。

“好了,这下子我安全了。”普罗米修斯的铁手收紧,把颈部护甲和龙德施泰特的脖子一起捏断。

几秒钟后,大理石立柱上的那个弹洞泊泊地流出鲜血。柱子后面。西泽尔慢慢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慢慢扩大的血斑。破甲弹打穿了大理石柱,又贯穿了他的胸膛。还差几步他就能摸到海格力斯之架了,龙德施泰特已经看见了,所以硬撑着给他争取时间。

但莱希特伯爵也早就察觉到了那个男孩诡异的行动,其他幸存者要么是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自己撞上军人的枪口,要么就是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等着被发现,唯有那个男孩悄悄地移动着,去向海格力斯之架。

西泽尔沿着柱子慢慢地坐倒,坐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他退步了,连潜行这种事都做不好了,其实不是他不想握紧剑柄,而是他已经握不住了,浪费了龙德施泰特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时间。

他仰面倒下,脑海里闪动着关于马斯顿的片段,那些仲夏夜庆典的晚上,那些月桂树下躺着读书的男孩女孩,那扇仰头就能看到星辰的斜窗,那列穿行全城的铛铛车,还有温泉、阳光和春末的雨……那些画面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远。

这就是死亡么?意外的并不痛苦,就像是要睡着那样。他觉得自己躺在阳光里,身下是柔软的毯子,鼻端是阿黛尔的气息,有人正在喂他水,温暖的水。

意识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脸由模糊到清晰。抱着他的不是阿黛尔,而是一袭白裙的璎珞,她正把手腕凑到西泽尔嘴边,让西泽尔吸吮她伤口处的鲜血。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暖得仿佛阳光,令西泽尔想起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在那座高高的塔上,她穿着一袭红裙,也是睡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

“我见过你么……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西泽尔用尽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他就要死了,他谁也没能救,但他还是想要索取这个问题的答案。

魔女正努力从自己那苍白的身体里挤出更多的血来,挤入西泽尔嘴里,闻言忽然一愣。她看起来那么温柔,跟四年前全无区别,可那时候她的名字是苏伽罗。

西泽尔忍不住看向璎珞,因为她长得跟当年那位王女一模一样,可王女分明坠塔死在了他的面前,之后被封在了白色大理石的棺椁中,葬于君士坦丁堡。岁月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西泽尔初见她的时候她应该是十九岁,如今她还是十九岁,只是换了身份,不言不语,可那鹿一般的眼神跟当年一模一样。

尤其是当她把手腕凑到西泽尔面前的时候,默默地看着西泽尔,宛如身着当年那身灿烂的红裙,西泽尔恐惧得简直想要喊出来,问她你是谁?我们见过么?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他并不怕她是幽灵或者其他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害怕这女孩就像他害怕自己的过去,但他偏偏忘不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