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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皇帝-业火(3)

李秋真苦笑数声,连连摇手:“技不如人,技不如人。”

叶羽知道他没有心情听自己说这些,可是他也未必有心情说这些。他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只为魏枯雪方才的神色。

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魏枯雪轻裘带弓,趁着月色明媚出门猎狍,归来之后忽然就要备马来终南山。

两个人一路上拼命赶路,足足累倒了八匹骏马。终南山下的从容不迫,不过是魏枯雪强行克制,即使在叶羽困倦得必须休息的时候,魏枯雪也只是让他裹了毯子在路边小睡,而叶羽一觉醒来,常常发现魏枯雪默然地坐在路边,仰望天空,似乎根本没有阖眼。

魏枯雪从无斗剑的嗜好,现在却指明要会终南掌教。叶羽是他惟一的弟子,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那么天下知道的可能只有两个人了——“一剑雪枯”魏枯雪自己和“中天散人”苏秋炎。

忘真楼是一座二层小楼,相传重阳祖师就是在这里悟出地元之道,长春真人也是在这里得了天心之术,是以这栋破旧的小楼成为每一代终南掌教所专有的清修之所。

魏枯雪站在乌黑的木门前,等待了很久。

终于,他轻轻伸手扣住门环。可是魏枯雪没有扣门,而是微微发力震开四寸多厚的乌木大门,灰尘簌簌地落在魏枯雪头顶,门里面是一片漆黑,似乎是没有尽头的深远。魏枯雪静静地看了一会,迈步踏上了早已朽败的木地板,随手在自己背后扣上了门。没有人的迹象,只有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道,似乎他每走一步都有灰尘从地板的缝隙里腾起来,脚下更是“咯吱咯吱”地响着,像是稍微用些劲就会塌陷下去。魏枯雪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走着,一共走了十七步。

魏枯雪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是他就停在那里。默立片刻,他把手中的紫色包裹置于地上,然后坐在了地板上,面对着寂静的黑暗。

又是很长时间,有“嚓”的一声响,一个火星腾了起来,小小的火苗摇晃着,火绒被点燃了。然后是一灯如豆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魏枯雪的眼睛,也照亮了对面那人清瘦的面容。

年老的道士在破敝的座垫上,躬身为礼。

“幸会。”魏枯雪低声道。

“也是贫道三生有幸。”苏秋炎按灭了火绒。

“掌教以手指点燃火绒,想来在重阳派离火真诀上的修为已经到了极高境界了吧?”

苏秋炎却低头微笑道:“魏先生方才在重阳宫外,剑气奔涌如千里昆仑,相比之下,贫道这样的小道徒然惹人耻笑罢了。”

魏枯雪唇边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道:“远隔数里之遥,我的剑气尤然能惊动掌教的法驾,只怕不是我剑气修为高,而是掌教的天心之术足以傲人。”

“不敢,敢问魏先生不远千里前来重阳宫所为何事?”

“在下只是想来看看,重阳宫收藏的那件东西是否还在?”

“哪件东西?”苏秋炎长眉跳起,目光炯炯,直视魏枯雪。

魏枯雪沉吟半晌,微微点头笑道:“看来魏某的武功还不足以令掌教安心。”

苏秋炎也微笑道:“昆仑剑气名动四海,万夫莫敌。可是所谓武道之术,却不止于万夫莫敌。”

魏枯雪的手缓缓地伸向地下的包袱:“所谓道家真法,也不是为了讨朝廷的欢心而已。”

“然,”苏秋炎伸手,“请拔剑!”

随即,他的眼睛落在魏枯雪手中的包袱上,微光下,赫然只见无数的咒符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个包袱,连捆扎包袱的紫带上都没有遗漏。笑意顿去,惊讶的神色写在苏秋炎的脸上。

“莫非?”苏秋炎微微吸气。

“此剑杀气太盛,剑魂已成。若不是贵派宗师空幻子前辈以离火真诀书写的紫绫,凡物恐怕压不住它的戾气。我胆敢把它带出昆仑雪顶,还要拜谢贵派的道术无双了。”魏枯雪声寒如冰,缓缓拔剑出鞘,只有“噗”的一声闷响,质朴无华的长剑已经擎在他手中了。

随即,魏枯雪半跪于地,挥剑平指,长剑一寸一寸推向苏秋炎的眉心。

苏秋炎直视而去,古拙的剑身上绽开无数的冰纹,丝丝交错相射,在灯下漾出千重虚幻,不禁长叹一声:“贫道虽然是道术中人,也知道古剑纯钧天下第一神剑,魏先生既然能御使此剑,并且不为其中戾魂所噬,剑气之强恐怕尤胜贵派祖师常先生。这一场试剑,就免了吧?”

魏枯雪笑而摇头:“晚了,此剑一出,断不能半途而返,否则戾魂散溢,只恐为祸天下。还请掌教离火真诀出手代为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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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一章 荧惑(5)

苏秋炎一笑摇头:“魏先生所说固然不假,可是以魏先生的剑气收取剑魂不是难事,恐怕魏先生还有相试贫道的意思吧?”

魏枯雪不再回答,只是端正身形,敛眉正意,将那一剑缓缓递了出去。

剑离苏秋炎的眉心尚有三寸,剑气已经在苏秋炎眉心凝起了薄冰,苏秋炎长吸一口气,左手凌空画诀,长须白发无风自动。忽然间,一道绚丽的火圈现于苏秋炎头顶,随即火圈落下笼罩全身,苏秋炎竟然端坐在透明的火影里。

“好!”魏枯雪大喝一声,古剑纯钧一震,暴风雷霆一般刺向苏秋炎的眉心。

寒气如刀,灯火顿灭。可是在这一瞬间,一道空明亮丽的火焰从苏秋炎的眉心里激射出去,在空中绵展为九尺长短的火弧。霜剑火刀在空中相击,雪霰和火星一起飞射,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脚下的木板承受不住,一条深深的裂缝一直拉到门口。两个人顿时失去了立足之处,苏秋炎虽然坐在地下,可此时凭空翻起贴在身后的墙壁上。而魏枯雪挥剑逼出三道寒气,居然凭借挥剑的力量闪开了裂缝。

满地都是薄薄的霜,而墙壁上无数的火苗窜动着,霜上火影流逸。魏枯雪凝视苏秋炎良久,缓缓抱剑于胸,苏秋炎则揖手为礼,两人均垂下头去沉思。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魏枯雪才抬起头来。四面墙壁还是燃烧,于是他挥剑成圈,一道清晰可见的寒气剑圈扩展开去,撞击到周围的墙壁上,一瞬间,火苗都熄灭了,雪霜泛了起来。可在墙上身中剑气的苏秋炎却无动于衷,只是重新坐回地上,整了整散乱的衣服。

“我本以为贵派的风雪枯剑只不过是虚幻之物,乃是贵派宗师为了激励弟子所说的虚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剑,纵死也可以含笑了。”苏秋炎叹道。

“掌教不能死,掌教若死了,天下还有谁能以先天无上罡气重现重阳先师的诸般神妙呢?”魏枯雪小心地把剑插回剑鞘,又仔细地裹上紫绫。

苏秋炎自嘲道:“若不是一日里忽然领悟了道术的一星半点真意,我还以为重阳先师的所为都是后人妄传呢。”

“那么贵派的南天离火真融之术掌教也一定有九重之功了吧?”

“所幸没有辜负家师的教导,”苏秋炎道,“既然魏先生问起此术,想来对那件旧事贵宗也还没有遗忘了。”

“如何能忘?”魏枯雪摇头。

“如何能忘?”苏秋炎也是久久地叹息。

“掌教既然闭关半个月,想必是看见了魏某看见的东西。”

“不必再打哑谜,”苏秋炎沉声道,“那夜我在太乙峰顶,正是看见了荧惑入犯紫薇!”

“时值九月,按照历法,荧惑断然不该在此时靠近中天紫薇的,可是如此?”

“不错,而且……”苏秋炎声音涩然。

“而且那荧惑光明大盛,夺了漫天之光,其前更有一月之内太白三度经天,光明白昼可见!”魏枯雪忽然接口道。

“是。”苏秋炎点头,“不必安慰自己,我已经查了七百年来的历书,这样的光景只有过那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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