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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商博良(16)

祁烈面无人色,摸索着腰间,摸到了烟袋,似乎想抽上一嘴来镇定一下。可是他发觉自己没法点火,于是又把烟袋重新别回腰里。

“怎么这里也有?”彭黎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问谁。

“怕是一直都有,只是我们没发觉,难怪那个巫民叫我们别开门,开门就看见了。这些长虫吃了人,长虫吃了人就得睡,它们一直在屋里睡着,现在给惊醒了。”祁烈哆嗦着,用力咳嗽。

“后面的也逼近了。”商博良低声说。这个年轻人现在也不笑了,声音森冷,手里长刀上黏着蛇血,泛着冷冽的光。

伙计们无声地移动脚步,慢慢地围聚在一起,武器冲外。要到了战场上,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此时敌军环绕,若是两方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往往便会有个敌军的头目站出来劝降。可是周围都是大蟒,它们不会劝降,只会吞人。这么想着,商博良竟然又微微地笑了出来,可在这个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笑容也显得诡异无比了。

祁烈咽了一口口水:“彭帮头,拿你的钱,为你卖命,老祁我是没招了,怎么样,你说一句话好了。”

彭黎握着钩刀,紧抿着嘴唇。

“彭帮头不说话,我说吧,没说的,拼了吧?”祁烈又说,他看着商博良。

“拼了吧。”商博良点点头。

伙计们也点头,老磨胆子小,缩在人堆里,两腿哆嗦着,裤裆里一股热烘烘的骚味。祁烈看得怒了,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早他妈的说你是个有心没胆的,就该在家里抱窝守着老婆,死在床上好了!你他妈的不就想要个小的么?不就想从窑子里弄个年轻婊子出来么?你有种敢想就别怕死啊!云荒这里,毒蛇口里夺金珠,来一次,死半条命,早跟你说过,不懂是不是?现在懂了吧?现在尿裤子?晚了!挺起腰板来,别他妈的给我丢人!”

老磨听了他的呵斥,终于挂不住,强撑着一把把腰里的刀拔了出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把吓出来的老泪都给抹了。

“嘿嘿,对喽,这才像个走云荒的样子。”祁烈笑着,笑容狰狞。

他狠狠地往手心里吐口涂抹,磨蹭双手,重新握住了刀:“彭帮头,我说,你那家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娇娘,怕是还得哭啊!”

他高跳起来,向着院子树上垂下的那条大蛇投出了刀。大蛇的动作和它硕大的身体毫不相称,极其敏捷,身子一偏闪过了,大张着血口去咬扑近的祁烈。

“我说我的荣兄弟,你那长枪可要上嘿!”祁烈嘶哑的唱了起来。他也敏捷,趴地闪了过去,跟着翻滚。

“上!”彭黎忽地断喝。

荣良箭一样射出,手里长枪擦着地面,猛地撩起,恰好对上蛇头。大蛇头一偏闪开了枪刺,可这时候出乎每个人的意料,祁烈疯子般的扑在了蛇身上,五指紧抠进那些坚硬鳞片里去,一手拔了腰间的短刀,不顾一切地往蛇头上扎。这几乎是送命的打法,蛇的动作远比人快,即使是商博良那种快如雷霆的劈刀法,也要一次运足力气猛地突进才能和大蛇相抗。

“我说我的荣兄弟,你那长枪不要停嘿!”祁烈接着高声唱歌。

大蛇一边翻卷身子去缠祁烈,一边蛇头仰起,对着他的头咬下。

祁烈拼命似的打法给了荣良极好的机会,长枪跟着突进,从大蛇的口里刺入。荣良一得手,全身力气全都爆了出去,玩命地推动长枪往蛇身里刺去,那柄细杆长枪七尺长,一直刺入六尺,最后枪刺才突破蛇鳞透了出来。那蛇在剧痛中暴跳,粗重的尾巴打得地面“嘭嘭”作响,可喉咙到身子里是一杆七尺长枪,不能弯曲,荣良那杆枪轻,枪柄却是用的最好的枣木,要想折断绝不容易。大蛇也拧不断它,上半截身子僵硬笔直,看起来又是可笑又是可怖。

商博良跟上一步,一刀斩下,把蛇身分断。荣良杀得性起了,也不顾两截蛇身都还在挣扎,上去一脚踩了蛇头,把血淋淋的枪从蛇身里拔了出来,举枪吼了一声。

“我说我那荣兄弟,你的长枪宰死龙嘿!”祁烈跳起来高唱,猛地挥手,“都往树下这边来,这个地方好认,死了游魂好找尸。”

伙计们又是惊惧又是振奋,明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可祁烈那股凶悍像是能把人心底里的狠劲给逼出来。连老磨也敏捷起来,四十多人围着大树,一个个眼睛充血,到像是狼群被蛇群围困了。

“早知道老祁你这个身手,份儿钱就该给你加倍!”彭黎咬着牙,冷冷地看着那些逼近的大蛇。

“嗨,算什么。”祁烈讪笑,“不要命而已,走云荒,别把自己当人看。人命这里没蛇值钱,杀一条够本,杀两条赚一条!”

蛇群被惊动了,这些爬虫似乎和人一样有着同伴被杀而生的仇恨,七八条巨蟒从四面八方游了过来,蛇嘴里的獠牙都看得清清楚楚。苏青翻身上树,从背后弓囊里取出青弓,轮指拨弦似的发箭,荣良提着枪,直指一条巨蟒的头,剩下的伙计们要么是发射弩箭,丢了弩箭的也不管了,挥舞着家伙挡在前面。行商都是帮图利的人,可是现在没利可图也没路可逃,他们便忽地都变回了一帮普通男人,拼命是每个男人都会的。

大蟒也不是全无畏惧,这些人不要命,大蟒反而戒备起来,高昂着头,咝咝的吐着蛇信,弩箭射中它们的身体,有些根本就被那浑圆的身体和坚硬的鳞片滑开,刺进去的却往往不得深,也无法命中要害。倒是苏青的箭极其准确,每一箭要么射蛇眼要么射蛇嘴,都是要害所在,罕有走空的。大蟒们疼痛起来,发狂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几个不小心突前的伙计被咬住,大蟒身子随着就缠上。商博良和彭黎要的就是这个间隙,一旦大蟒往一个伙计身上缠,两个人就挥舞兵器突前,狠狠地斩在蛇身上。这是仿照在镇子门口杀那条大蟒的法子,异常有效,商博良刀利,一旦动刀,蛇身立刻被斩断,彭黎的钩刀上却有锋利的反勾,勾进蛇鳞里用力一拉,就把蛇开膛破肚。可一般伙计毕竟比不得商博良的力量,只要被大蟒一缠,就是半死不活了。商博良和彭黎看准了连着杀伤了七八条,折损的人也已经有了十几个,更多的大蟒还在往这边游来。

“长虫!我叫你狂!都说长虫横路兆头不好,老子杀你个断子绝孙看看兆头哪里不好了!”祁烈短刀猛扎下去,把一个蛇头扎了个对穿。那是一条被商博良斩断的大蟒,蛇头还在发狂的要咬人。

彭黎眼看着一条大蟒咬住了一个伙计的肩头,又往他身上缠去。他刚刚回过一口气,猛地提刀突进,挥刀以刀背重重地敲打在那蛇的蛇头上,刀身反弹,勾刃便朝着蛇身鳞片里扎下去。

“头儿!”荣良在后面大吼了一声。

彭黎还没回过神来,一道黑影劈着风扫来,仿佛铁鞭击打在他的胸口,要把灵魂都敲出鞘外,一时间胸口痛得像是要裂开,呼吸不能。他身子往后跌去,商博良奔过去双手接住,荣良已经擦着他肩膀闪过去,长枪跟那条击中彭黎胸口的蛇尾对上。那是两条大蟒,一条紧接着另一条之后,在黑暗中分不清楚,彭黎击中了第一条,却被第二条的蛇尾横扫过来。

荣良的长枪刺中蛇身困难,跟蛇尾一格,退了半步,再次扑上去,枪尖往大蟒翻过来的肚皮上扎去。彭黎靠在商博良身上喘了一口气,撕开胸前的衣服,把一张锃亮的护心镜扯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他一路跋涉,还贴身带着这样沉重的玩意儿,可没有这东西他已经死了,护心镜的表面已经迸碎,破碎的镜片扎破了他强壮的胸肌。彭黎低吼一声,扑在地上拾起钩刀,再次猛扑出去。

他是要救荣良。荣良刺向蛇腹的一枪落空了,他的枪刺到,大蟒忽地翻身,把满是鳞片的背对着枪刺。坚硬的鳞片上带着冷湿的黏液,荣良的枪刺完全不着力,只是在鳞片上留下一道痕迹便滑了出去。荣良要退,可是失却了平衡,已经来不及,大蟒翻卷上来缠住他的身子,他双臂也被裹住,枪也用不开了。彭黎冲到,另一条大蟒却放开了自己缠着的伙计,高昂起头来摆出威胁的姿势。彭黎微微一顿,缠住荣良的大蟒已经带着这个百来斤重的小伙子往蛇群里退,它几乎是这里最大的一条,怕有数百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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