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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风暴(9)

无人知道“真正的和平”何时才会到来。

林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拿着崭新的课本。

年轻的女教师站在讲台前,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玫瑰红的猎装裙,一双绒面的深红麂皮长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瑞娜,伊瑞娜·德弗罗雯可。我是‘蝴蝶风暴和世界军事史’讲座的老师,我们也正在上这门课,如果谁走错了教室,那么现在请收拾好你的书从后门离开。对于选了这门课的人,我们没有考试,但是我会点名,如果两次不出现在我的课上,你就必须交一篇论文才能通过。”女教师做了开场白。

看起来她更像一个还在就读的学生,没有学究气,漂亮温柔,红色的衣饰像是火焰般地活跃,在西伯利亚这个寒冷的地方显得尤其亮眼可爱。

不过林知道这并非伊瑞娜·德弗罗雯可的全部,这个西班牙血统的女孩有“凤凰”的绰号,因为她是整个L.M.A.最精锐的空军飞行员,也因为她是年轻人们目光里最火热的花。她对于驾驶有着惊人的天赋,这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她第一次驾驶教练机击落移动靶时只有十一岁,这个天赋帮助她在十七岁就获得了毕业证书。她的学院档案和林一样归于秘密的“S”档,她也同样是特工。

只不过需要用到空军飞行员的行动少得可怜,所以反过来她的教学业绩远胜于林。在她还是助理教官的时候,林已经身为教官了,而现在伊瑞娜升格为教官,林却面临降格的危机。

年轻人的笑声追随着伊瑞娜,她很喜欢在间歇的时候讲几个笑话。

“所以如果你是一名战士,一场战斗的一个单位,那么没有什么比按照指令完成你的任务更加重要的了。不要怀疑你的指挥官,也不要为了看似更大的战果而放弃你的目标,一个小小的错误会被无限地放大,最后导致你输掉整个战斗。”伊瑞娜挥着漂亮的手指,“听过一首苏格兰民谣么?”

她朗诵起来,声音清澈:

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

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

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

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学生们再次笑了起来,这种笑场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多数时候只是在表示他们在听伊瑞娜的讲课而且乐于被看做孩子来管教。伊瑞娜的课在学院的公选课上始终是最热门的,无论她教什么,包括这门基础到极点的讲座课。

“所以,服从命令,任何一个军事学院都会教的东西,L.M.A.也一样重复。”伊瑞娜也笑,“但是这样就必须引出我们的主题:蝴蝶效应,谁熟悉这个名字?”(紫~雪~草~论~坛~欢~迎~您WWW.ZXC.YZNU.COM)

一个德国裔的学生直接回答了:“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的理论,一只蝴蝶在亚马逊丛林中扇动翅膀,或许会导致得克萨斯的平原上掀起风暴,混沌理论的核心之一。”

“那么什么是混沌理论?”伊瑞娜跳上了讲台坐在那里,她漂亮的膝盖从靴子和裙子的空隙中露了出来。

“一个复杂的系统,最初变量的微小改变导致最终结果的巨大差异,换而言之它的模型是不稳定的。就像三体系统,最初速度和质量的差异会导致整个系统的运转出现完全不同的结果,虽然存在少数稳定的解,但是整体看来是无解的。”还是那个德国裔的学生。

“很好,你的‘数学Ⅲ’是满分么?”

“差了一点,我有两次没有到课,被扣了考勤分。”

“不错,不过要是我的课你没有到,一样会被扣考勤分。”伊瑞娜笑。

“我们不是为了学分而来,我们是为了上课而来,伊瑞娜!”有人在教室后排埋着头吹口哨。

“吹口哨的家伙,小心你们的学分。”伊瑞娜并不因此恼火,在学院里她甚至有个秘密的崇拜者兄弟会,叫做“伊瑞娜的早晨”,据说有发展为L.M.A.的骷髅会的潜质,博士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

林的注意力却不在伊瑞娜身上,他在很靠后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孩子。这确实是一个孩子,因为他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在这群十七八岁的学生中略显幼稚。L.M.A.有预备课程,最小可以招收十二岁的孩子,但是他们无权选这门课。不过进入课堂需要刷身份卡,如果他进入,说明他至少有选课的资格,林觉得有些奇怪。

孩子并不在意课堂上的笑声,也完全没有听伊瑞娜讲课,他的双手夹在膝盖中间,把玩着一个纸盒子,不时眯着眼睛往里看去。

“世界是最大的混沌系统,战场比它小一点,但是也不容易推算。古往今来无数军事理论家都希望预言一场战争的胜利,但是谁知道呢?汉尼拔击败了十倍于自己的罗马军,而庞培压倒性的兵力在恺撒的面前像纸一样被撕破。如果你们是指挥官,你们将无法预言战场上哪一点会出现危机,这个危机会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被迅速放大,导致你的失败。”伊瑞娜放大了声音,“鲁纳斯,给我们一些图示好么?”

“听您的命令,伊瑞娜。”鲁纳斯的声音贯穿整个课堂。

巨大的屏幕被缓缓降下,淡蓝色的背景上,混乱的线条,不时地有某处被用荧光色标记出来,而后迅速地被解除标记。被标记的地方往往是一些白色的亮点,像是水中的浮子在暴风中迅速地震动一般。

“这个是中央控制室里鱼缸的水,当然现在它里面没有鱼。鲁纳斯为这个水体施加了一个均匀的搅动,然后通过光的细微折射来观察水体的变化。大家看到的地方是被搅动后出现的涡流子,这些涡流子中极少的一些会爆发成一个很小的漩涡,大概像是鱼尾打起的水花一样。”伊瑞娜解释,“通过这样的漩涡来释放能量。”

“在大海里,则不需要搅动。看似平静的海水中,隐藏着无数的涡流子,所以有的时候,忽然出现的海啸或者大漩涡,可以看做涡流子的爆发,但是哪个涡流子最终会爆发,谁也不知道。也许数亿的涡流子中,只有一个变成了漩涡。如果我们研究一个群体的社会,会发现和这个水体是一样的。人与人的关系,就像水分子之间的关系,社会的涡流子也潜藏着不知何时会爆发。有时候也许只是极小的一处,最后却会席卷整个世界,比如巴尔干,这只小小的火药桶两次点燃了世界。这是考试内容。”她忽地笑了笑。

学生们中间发出“哄”的低叫,纷纷开始记笔记。

“一个水体中尚存在着那么多的涡流子,那么更大的体系的不稳定性也就更高。一个指挥官需要敏锐地监测他所能发现的危机点,在最早的时刻,消除它。”伊瑞娜环顾周围,“说到蝴蝶效应的发现者,大家有什么联想么?”

“L.M.A.,洛伦兹军事学院,”讲台下响起了懒洋洋的回答,“以一个气象学家命名的军事学院。”

这是学院里人所共知的事情了。

“好的,这也是考试内容。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助教先生,请记得按时上你的答疑课。”伊瑞娜的手指遥遥地点在最后一排的林身上,右眼轻轻地眨了眨,妩媚动人。

在被学生围住之前,她收拾好讲义,从侧门闪电般地撤离了,像是驾驶战斗机撤离战场那般迅速。

林笑了笑,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学生们纷纷从后面的门离开,林看见那个孩子也站了起来,手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个盒子。他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个子虽然不矮,却纤瘦得有些可怜。林忽地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细瘦的身体,默默地坐在双杠上,看着远处天空里飞扬的旗帜。

一个学生无意中撞在那个孩子的背后,孩子被撞倒了,手里的盒子飞掷出去。盒子落在距离林不远的地方,盒盖翻开,许多蝴蝶从里面飞了出来,纷纷扬扬的像是一场五颜六色的雪花,它们像是互相有感应,排成有序的队列,盘旋之后从窗口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