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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炽①红龙的归来(出书版)(80)

“是啊,格拉古大主教,西泽尔犯过错误,可他也曾对国家有功,是他指挥军队攻破了锡兰的王都,这种人合理使用的话对国家是有益的。”

“严加管教就是了,三年前他只是个少年犯,对少年犯我们可以给他洗心革面的机会……”

胜负的天平开始向佛朗哥教授一边倾斜,中间派纷纷发表意见支持佛朗哥教授和李锡尼的提案,格拉古大主教和他的支持者们的声音被湮没了。

枢机卿们确实不喜欢西泽尔,但跟那个号称大夏龙雀的男人相比,西泽尔简直可以算作“自己人”。他们也不喜欢现任教皇,但为了对抗楚舜华,他们需要强悍的男人,因此他们忍隆·博尔吉亚一直忍到今天。

充当证人的三位军官仍旧昂首挺胸地站在证人席上,李锡尼仍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每根衣褶、每根发丝都严谨得合乎雕刻准则。但就是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人。巧妙地利用了枢机卿们畏惧楚舜华的心理,加上贝隆那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完全逆转了局面。

贝隆极快地看了老友一眼,不得不感慨对方毕竟是堂堂的异端审判局副局长,高官阵营中的人,手腕愈见成熟老辣。

西塞罗大主教根本就没理会枢机卿们的争论,他缓步走下台阶,站在了十字架前,俯视西泽尔:“西泽尔,你是不是很得意?”

西泽尔冷冷地看着这个位高权重的老者。

“为了你,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正争执不休。有人觉得你是希望,有人觉得你是魔鬼,有人想要保你,有人想要杀你。这也许就是你的魅力吧?你所到之处,必有腥风血雨跟随。”西塞罗大主教说。

西泽尔微微一怔……是啊,腥风血雨,他总带着腥风血雨,从锡兰到马斯顿,他把灾难从一座城市带往另一座城市。被囚的期间无事可做,他就反复地回想在马斯顿的三年。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不去马斯顿,也许那一切就不会发生,自矜的法比奥、骄傲的拜伦、漂亮贤惠的安妮……还有那个傻得冒泡的米内,他们都还快乐地活着,吵吵嚷嚷,无休无止。

他想象那场还没来得及举办的仲夏夜庆典,法比奥单膝跪下邀请安妮跳舞,安妮的脸色潮红,眼中的羞涩像是要化为水露溢出,蝉翼纱的轻裙在夜风中飞扬……美好得像幅油画。

“不想为自己辩解么?”西塞罗大主教问。

“不想,事实俱在,没什么可辩解的。”

庞加莱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想了一下忽然记了起来,那晚在教务长办公室里西泽尔也说过类似的话。这个男孩,你无论怎么嘲讽他鄙视他他都不会有所反应,可他的心里却桀骜得像只狮子,被逼到悬崖边缘也不会祈求什么。

“你觉得自己应该能安全脱身,对吧?教皇动用了巨大的资源来保你,密涅瓦机关想要你,军队也支持留下你。作为适格者,你对我们重建炽天使团有着重要的意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会对你格外容忍。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西塞罗大主教的声音仍是那么动听。

西泽尔直视西塞罗大主教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不回答。枢机卿的地位也有高下之别,西泽尔很清楚西塞罗大主教在枢机会中的地位,他至今都没发表意见,因为一旦他说话,别人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狮子一旦发声,狼群唯有呜咽。

“可你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么?冬天里,农夫在路边捡到一条冻僵的蛇,因为好心,他便把蛇放进自己的怀里。苏醒后的蛇按照它的本性,咬在了农夫的胸口上。农夫死了,死于他的善良。”西塞罗大主教幽幽地说,“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说,别对恶人行善,那不会改变他们的本性。你现在穿着拘束衣,被捆在十字架上,看起来还算乖巧,甚至有点可怜,但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一条毒蛇呢?”

“您讲错了故事。”西泽尔冷冷地说,“你们是要驱使狮子去为你们作战,可你们又畏惧它的牙齿和利爪会反过来对付你们自己,所以你们便把狮子的爪牙拔去,可那样的狮子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呢?您要驱使狮子,就得承受风险……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应该算是……年轻人对老年人的嘲讽吧?”西塞罗大主教摇头,“但你有没有想过,真正支撑这个国家的是什么?是狮子般勇猛的军人么,还是神的庇佑?”

西泽尔又是一怔。

“是规则,真正支撑这个国家的是规则。三年前我就提醒过你,有些东西是不可逾越的,那便是规则,但你太喜欢挑战规则,所以才被流放。”西塞罗大主教轻声说,“一个国家,唯有大家都遵守规则,才会变得强大。”

“这是一个贵族、富人和上位者为所欲为的国家,譬如你们。你们可以无视法律,你们可以一句话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您,德高望重的枢机卿大人,却说大家都得遵守规则?”

“上位者就可以为所欲为么?”西塞罗大主教还是摇头,“你应该去问问你父亲,他的权力是否受到制约。孩子,你不曾真正了解这个国家的过去,也就无法了解这个国家的现在。百年前我们处决了的旧罗马帝国的末代皇帝,从此世间不再有真正的君王,我们开创了全新的时代,在这个新时代,每个人都受到规则的制约,这间经堂里的人也不例外,可你,偏偏是试图突破规则的那个人。你是我们中最危险的那只黑羊,总想突破羊圈。你确实有能力,你是我见过的罕有的天才,说是怪物都不为过。你也许能帮助我们重建炽天使团,但你的力量是破坏性的,你的力量若是不受限制,迟早有一天会伤害到我们的国家。”

他凑近西泽尔耳边,“别急着自命为狮子,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危险的毒蛇。你装得再乖都没用。”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可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冰寒彻骨。

“你想……处决我么?”西泽尔缓缓地打了个寒战,但仍在强撑。

“不,我只想告诉你,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有人犯了错,就要有人支付代价,当然,未必是同一个人。博尔吉亚家希望赦免你的罪,那么就得有博尔吉亚家的人为此支付代价。”西塞罗大主教转身返回自己的座位。

他摇晃银铃,朗声说,“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第四位证人!凡尔登公主殿下!”

西泽尔猛地抬起头,脖根处的青筋暴起。

凡尔登公主殿下,他当然熟悉这个称呼,这是他妹妹阿黛尔·博尔吉亚的封号,她的封地就位于凡尔登,是那座城市名义上的领主。犯罪的是他而不是妹妹,因此“凡尔登公主”这个称号从未撤销过。那个猫一般的少女在马斯顿穷得连新裙子都做不起,可西方世界的绝大多数公主见到她,都要屈膝行礼。

公主驾临的时候就像一团光。她穿着纯白色的宫装长裙,软玉般的双手在身前交叠,栗色的长发盘起在头顶,用价值连城的钻石发冠固定。金色的腰带束紧了少女特有的纤细腰肢,长长的裙尾由乖巧的小女仆托在手中,老练的宫廷女官板着脸站在她身后。

全体枢机卿都点头向这位尊贵至极的少女致敬,李锡尼、贝隆和庞加莱半跪下去,以手按胸,作为骑士,这是觐见公主殿下时必备的礼仪。

公主根本没看他们,公主俯视着下方的男孩,男孩用尽全力抬起头来,仰视着公主。

漫长的沉默之后,公主的唇边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来,几乎就在同时西泽尔也笑了。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在笑,即使他预感到最糟糕的情况就要发生,可他还是见到了妹妹,知道她还安好,于是平安喜乐由心而生。

笑着笑着,阿黛尔的眼泪落了下来,打在秘书捧来的圣典上。

“以凡尔登公主阿黛尔·博尔吉亚之名,在圣典前起誓,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皆为事实,无变更,无悔改。”阿黛尔手按圣典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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