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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炽①红龙的归来(出书版)(57)

安妮已经哭不动了,她的长发低垂,眼神如将死的鸟儿。

“放开安妮,我来试试。”帷幕边,消瘦的男孩站起身来。

他根本没有等待达斯蒙德的回答,从另一个女孩肩上抓下一床毛毯,走上前去包裹在安妮身上。达斯蒙德一愣神的工夫那男孩已经把安妮从他手中接走了,男孩横抱着安妮返回人群,把她放在法比奥身边,再回到达斯蒙德面前。

“这不是我们那位懂机械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达斯蒙德上下打量西泽尔。

他对这间学院的情况不甚了解,西泽尔在他面前就露过两面,一次是在测试场上,一次是在学院餐厅,两次都给达斯蒙德留下了印象,但达斯蒙德还是不知道西泽尔的名字。此刻他忽然想起这个男孩在学院里负责维护机械设备,还能摆弄机动甲胄,也许是个可用的人。

“可别浪费我的时间,我的耐心有限!”达斯蒙德把沾血的枪口顶在西泽尔眉心。

“好。”西泽尔转身走向了列车。

他和龙德施泰特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两个人没有照面。

“我需要一台矿石灯。”西泽尔说。

达斯蒙德有些惊讶,西泽尔似乎非常确定他们带了矿石灯。矿石灯是一种手持式的照明工具,在幽深的矿井里,矿工们就靠那东西寻找红水银的矿脉。

“你怎么知道我们带了矿石灯?”达斯蒙德问。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早有准备,既然在黑夜里行动,那一定得带光源,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里,蜡烛和火把都不好用,只有矿石灯。”

达斯蒙德冷冷地哼了一声,从同伴手里接过一个沉重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台黄铜质地的矿石灯。西泽尔提着矿石灯围绕列车行走,最后在某个地方蹲下身来,那是一处蚀刻在车厢侧面的徽记,刻着长着六枚羽翼的黑色猫头鹰。

西泽尔挑选了合适的螺丝刀,把那块刻有徽记的钢板拆卸下来。达斯蒙德愣了一下,西泽尔若不这么做,他根本想不到那会是一块钢板,它完整地贴合在车厢外壁,严丝合缝。

护板后方是密密麻麻的电路和精密的传动系统,西泽尔从中抓住一大把线头,用小刀剥开胶皮,把不同的线路对接在一起。随着他的一步步操作,车厢内部传来不同的机械运转声,门仍未打开,但他显然摸到了某种门路。

“并不是出了故障,而是这列火车具备自锁的功能,遭受剧烈撞击的时候,它把自己锁住了。只需要解开锁定就好。”西泽尔低声说。

达斯蒙德的枪指在了他的后脑上,阴冷的声音仿佛毒蛇在耳边吐信:“小家伙,你怎么会懂密涅瓦机关设计的东西?”

“我不懂,我是刚刚学的。”西泽尔用矿石灯照亮他刚才拆卸下来的那块钢板,“设计这列火车的人留下了线索。”

达斯蒙德这才发现那块钢板的背面蚀刻的纹路,像是某种设计图。

“但凡能够自锁的机械,一定有用于解锁的检修口,而设计图一定位于检修口的附近。因为机械的设计者不可能总是跟着自己的作品。当他的作品出问题的时候,需要有另一位机械师来做维修,这时设计者留下的图纸就很重要了。”西泽尔低声说,“机械师们总会相互给对方留图纸。”

矿石灯的光景中,西泽尔熟练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分拆那些铜线、从铜线中再理出细小的银线、扭结测试、再扭结测试、升高油压、再升高油压、满负荷放点、火花放电……整个机械系统富有节奏感地呼应着他的操作。

男孩们远远地看着,越看越心惊,西泽尔正在做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学过的,准确地说,完全陌生……他对机械的知识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老师教的。

而法比奥正忙着帮安妮挑出刺进膝盖里的石碴,再把淤血吸出来,累得他气喘吁吁。这是必须做的,否则安妮很容易得破伤风。

安妮木然地靠在窗下,眼里映出远处那盏矿石灯,和矿石灯下的男孩。此时此刻他是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

安妮不哭出声了,但还是默默地流着泪。她觉得又辛苦又委屈,她想说你终于……终于……终于……还是站出来救我啦,可又还是……还是……还是装得像个陌生人,把她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法比奥少爷身边,像是已经确定了她是法比奥少爷的女孩。

一切源于三年前在马斯顿火车站的相遇,那时候西泽尔的眼神在别人眼里都是寒冷的和不善的,唯有安妮不这样想,安妮的父亲带她去过浩瀚的草原,在那里她遇见过狮子。当时她距离狮子只有十米之遥,父亲却在百米之外。

她看着狮子狮子也看着她,就像来自不同世界的人迎面相逢。那时候狮子的眼睛里闪着如此这般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光,但片刻之后,它转过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安妮这才发现它的后腿在流血,每走一步都在秋天的草原上印下血色的脚印。

父亲扑上来抱住她,说不要怕不要怕,那是只受伤的狮子,它跑不快,否则它早就从你面前逃走啦,动物是害怕人类的。安妮说可它看着我的眼神很可怕。父亲说它不是要伤害你,它只是在警告你,如果你不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你。

年幼的安妮愣住了,扭头看向狮子离去的地方,在漫天的黄草之间。那只野兽的背影那么孤独。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那威严而疲倦、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直到她在马斯顿火车站遇见那个来自翡冷翠的男孩。

看着他的时候,安妮没来由地想,是什么让他那么疲惫啊……即使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像是一个人走在秋天的草原上。让人想要拥抱他一下,温暖他的时候顺便也让自己悸动的心平静下来。

三年里她买了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和鞋子,每天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讲堂上,可西泽尔很少正眼看过,而其他人都说她是这间学院里最漂亮的女孩,要说差一点也就是比低年级的阿黛尔差一点吧,可那又有什么呢?那是她最喜欢的男孩的妹妹,总有一天她们会好好地相处吧?

三年里很多、很多、很多人追求她,可她始终……始终……始终都没放弃,直到那个名叫璎珞的女孩打着伞来到西泽尔面前,那一刻西泽尔的眼神忽然变了,仿佛一个人从多年的沉睡中醒来。那眼神是如此的瑰丽和莫测。

风雨中安妮的心疲倦地跳动着,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说……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所以法比奥少爷才能如愿以偿地请她单独吃晚饭,所以她才会假面骑士兄弟会的圈子里,听法比奥少爷兴奋地讲自己的事,她既不想靠近西泽尔也不想靠近璎珞,她只想跟法比奥待在一起。人觉得冷的时候,总会想跟能暖和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而这些她不愿意说,西泽尔也不会知道。他能猜透上校那种心思极为诡秘的退役军人,却猜不透女孩,这方面他的经验太少。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做得好的话我就把那个漂亮的校花赏给你!”达斯蒙德用枪柄敲着西泽尔的头。

西泽尔既不说话也不抬头,把最粗大的一对铜线对接好,然后推上了电闸。车厢内部传出轰然巨响,车厢门猛地弹开,然后紧紧地合拢,连一道缝隙都不留下。

“小子!你在做什么?”达斯蒙德大惊。

“我利用短路制造了一次高压放电,陀螺仪被重启了,锁定状态解除,现在你可以按照正常的程序开门,应该没有问题了。”西泽尔站了起来。

达斯蒙德一愣,然后流露出狂喜的神色。经过西泽尔的调整,再也听不到那种机械卡死的噪音了。这节车厢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似乎随时都能再度开上铁轨。

“你说过打开这扇门我就能离开,我能把机会让给别人么?”西泽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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