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弦十三曲(99)
苻澄掬起一捧水,淋在了身上,认真地道:“掌控自己人生,不做他人棋子。”
清妃的笑意更深了些,“澄儿,你可知道,要做到你说的那般,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苻澄停下了动作,凉凉地一笑,“母妃,今日我已经看到了,代价是什么?三万将士的鲜血,还加上一个独孤明,才换来区区三千御林军的虎符。”说着,苻澄看着一旁放在飞鹤甲上的一半虎符,“母妃,若是我为男儿身,或许这代价会更小一些吧。”
清妃放下了手中茶盏,缓缓走到了浴盆边,卷起了衣袖,小心地掬水冲在苻澄的肩头伤口上,“澄儿,这里痛吧?”
苻澄侧脸看了看那道伤口,摇头道:“若是被人当成棋子摆弄,比这个要痛上千倍。”说完,苻澄抬眼望着清妃,“母妃,您这样处心积虑地处处设局,为的可是掌控兵权?”
清妃颇为吃惊地看了看苻澄,笑道:“看来,我的澄儿当真是长大了,你可知道,母妃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区区三千人,根本无法保证我不被当成棋子摆弄。”苻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想当真高枕无忧,唯一的一条路,便是掌控大秦全部兵力。放眼当今,能有这样能力的只有一人,便是父皇。所以,母妃,您是要我与众位兄弟争夺皇位,是不是?”
清妃正色道:“不错。”
苻澄点头道:“既是母妃你想要的,孩儿即使粉身碎骨也会为你做到。只是,孩儿想问母妃一个问题。”
“澄儿,你说。”
“母妃待父皇,究竟有几分真心?”
清妃冷冷一笑,“澄儿何不问他待我有几分真心呢?”
苻澄默然片刻,点头道:“母妃,今日我不得不与独孤明对阵而杀,他日,你会要我亲手弑父吗?”
独孤明虽并非她所杀,却是因她而死,算起来,这不义二字,她苻澄还是得担。日后若是当真与父皇对阵,这不孝二字,是不是又将烙在她的身上?
不义不孝,就是代价!
清妃沉默片刻,方才摇头道:“娘只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的父皇又可曾真心当你为女儿?”简简单单的话,落入苻澄心里,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震得苻澄不敢相信地看着清妃。
清妃做了个手势,示意苻澄勿要再问,“如今你我深处宫中,各宫耳目众多,还是谨言慎行得好。否则,一旦说错了一句话,只怕这盘棋,便白下了。”
苻澄知道各种利害,即使心头千万疑惑,也只能吞入腹中,不敢多言。
清妃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苻澄,“澄儿,你当真要嫁慕容冲?他心性暴戾,反复无常,又与苻坚有那种断袖干系,只怕终有一日会惹祸上身。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想法子推了这事,否则,后患无穷。”
苻澄只是摇头道:“不,这一回,孩儿必须嫁。”
清妃有些不懂,“莫非这些日子相处,你喜欢上了他?”
苻澄急声道:“我怎会喜欢这样一个暴戾男子?”
“那是……”
苻澄望着清妃,目光诚恳,“因为一个人。”
“谁?”清妃不由得一惊,因为害怕苻澄与独孤明生情,清妃才用厌胜之事迫苻澄回宫,却不想她竟然还是动情了,这个人若是不除了,只怕终有一日会坏了大事。
清妃仔细寻思这人,想必定然与慕容冲有些干系,想来想去,只有一人,慕容湮!
难道说,澄儿喜欢上了她?
这万万是不可能!女子怎会喜欢上女子?
苻澄含笑不语,起身披上了一件单衣,道:“母妃,我洗好了,劳烦母妃帮我换一换伤药。”
清妃素来知道这孩子的性子,若是她不愿说之事,逼也逼不出来。清妃只觉得心里惊得厉害,若是澄儿当真喜欢上了慕容湮,只怕后面的局,将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甚至会脱离她的掌控!
况且,女子与女子相爱,惊世骇俗,怎可让自己的女儿出这样的事?
苻澄走出了浴盆,穿好了裤子,走到了坐榻上,趴了上去,笑嘻嘻地对着清妃道:“母妃,这天寒地冻的,若是不快些上药,孩儿怕会感染风寒。”
清妃走到了苻澄身边,将伤药温柔地涂抹在了苻澄已经结痂的伤口上,目光触及那些曾经的旧伤,她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就吃了不少苦头……
身为女子,不能柔弱,不能哭泣,不能做女子喜欢之事……
清妃心头一软,手指抚上了苻澄旧时的伤口上,“澄儿,你会怨母妃吗?”
苻澄轻轻一笑道:“小时候会怨,数月前不解,今日在大殿之上,恍然了悟,女子为何不可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