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龙与少年游(出书版)(23)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假若这世界是一本小说,它大概出自一个高超的悲剧作家笔下。我们总能看见美好的东西像是瓷器般碎裂,譬如青春、志气、友情,甚至“尊严”这种本该断头也要捍卫的东西也会因为所谓“社会”的重压而被放弃掉,更别说是“爱”那样多变的东西。

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剧本,于是不能放弃的知识梦想。只有这给我们坚持下去的勇气,我们总还愿意相信,世界的背后原本该有更善良的一位作家,会把一切写得更美好,会把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都写得浪漫隽永。

幻想是聋哑女孩们蝴蝶般美丽的手语,远离嘈杂,无忧无虑;也是盲女和剑客的花园,她们执着而认真地相信着和生活着;还是我们这些疲惫却顽强的人的另一种生命,我们借它超脱所谓“尘世”、所谓“社会”和世界的永劫。

闭上眼睛,全世界都是你的。轻轻握住拳,就像握住淘气的时光。幻想是故乡亦是彼岸,名为“桃花”。

这是我的软弱和逃避,也是我的坚强和不弃。

每个人都是朔方鸟

“旅行只是从你熟悉的地方去别人熟悉的地方而已嘛。”有人轻描淡写地说。

可我还是喜欢旅行,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在大街小巷里走路,左顾右盼,双手插在裤兜里,闻那个城市的味道。

杭州是蒙蒙的水汽、福州是炒制铁观音的茶香、成都是冷锅串串那股勃勃的辣味、Los Angles是太平洋的风……我很想去斯德哥尔摩。我想象我站在波罗的海飘来的雨云下,高墙深巷,铁皮路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漫长的冬季的阴霾里,大巴车载着唯一的客人穿越这个寂静的城市,客人拿着一本关于远行的书,空气里弥漫着雪的味道。

我就是那个客人。

更多的时候不是想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想远行。

远行让人怀着满满的期待。

虽然最后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最喜欢的词之一是蒋捷的《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回到故乡的僧庐下,默默地听着雨水打在小时候骑的石狮子头上,一生的事如走马般在脑海里经过,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但小的时候还是想远行,去看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王家卫在《东邪西毒》里借欧阳锋的口说:“小时候,总想知道沙漠那边是什么。走过去,才知道沙漠那边,还是沙漠。”

可是不亲自跑到沙漠的那边去看一眼,总是不甘心,在我还没有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会猜那边盛开着无边无际的罂粟或者薰衣草,红色或者紫色如同海洋。

写《九州缥缈录》的时候虚构过一种叫“朔方”的鸟儿,很古老的鸟儿,它的家乡在蛮族的草原上。这个族类没有双腿,生下来就飞向四面八方,一刻不会停歇,困了累了就张开双翼浮在高天上的风里,醒了就继续飞。它的使命是寻找满族人新的故乡,但是一百只朔方鸟里只有一只能够找到新的土地,其他的用尽一生也未能抵达。朔方预感到自己将死,就会掉头飞回故乡。它落下死去的地方是蛮族人的第一个家园,叫“朔方原”。

每一任蛮王都要占据朔方原才能称雄吗,就像孩子总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们每个人都是没有找到新土地的九十九万只朔方之一,虽然我们也曾用尽全力飞翔。

用尽全力飞翔吧,这样当你老了之后在僧庐下听雨的时候,你才有那些走马般的瞬间在脑海中流过,你不会后悔的。你曾经满世界地远行,你要去一个地方,你从未去过,不知道是哪里,但你相信那里很美。

年华似水的老流氓

昨夜京城著名老流氓老X莅临上海视察,SD公司著名电子杂志先驱ZC老师来电借机要求蹭饭,SD公司著名地下电影工作者高云老师亦来电约开会。

我在伤春悲秋中,遂皆不见。

夜来回家,地铁路过陆家嘴,窜上无数美女,其中一人惊艳者,多看了两眼。美女感我目光诚挚,于是站在我身边,共扶一根扶杆,玉手纤纤,指甲上涂了橘红色指甲油,不知为何想起烧鸡,气氛一扫而空。于是不看美女,打开PDA玩空当接龙。

老流氓来电说明日便要紧急回京,今晚可饭,遂订在大渔。ZC老师估计当晚吃食堂,准备不告诉他,否则恨我。

在美国的时候没什么余钱,即使下馆子也多半是凑合,有碗入味的蛋炒饭吃就很开心了,回到中国,总算开始讲究点饮食。

上海的馆子里,我对于南京西路周围的两家日餐馆子和一家火锅店有好感,火锅店是小肥羊,汤底好,辣味含蓄激昂,选料也不错,服务生英俊,可惜每次吃必然腹泻,据说是因为汤底里面加了药材,减肥好去处。日餐馆子是长寿路上的樱木花道和梅龙镇广场的大渔,樱木花道的便宜,8点30之后一人58元,鱼生随吃且有寿司、手卷和火锅。好处是鱼生味道新鲜,有真畴,酱油和芥末也都中规中矩,价格上更是物超所值。醋青鱼做得非常地道,略有一点腥味,鲜鱼火锅更好,汤底味道极其正宗,吃在嘴里有股很淡的鲜甜,每次我都是喝干了汤,把鱼留下。这家店极得我家高堂的首肯,母亲大人开始觉得食具不够精致,桌面有油迹和拥挤,然而每上已道菜眉间就舒展半分,喝到鲜味火锅汤时终于表示认可。

母亲大人在东洋拿的学位,日本语精通,梦中亦说日语,糊弄过的国际友人从北海道一直分布到东京,极杨国威。据说至今我们家乡省份农民种的大豆葡萄苹果,乃至科学养鱼水稻旱育秧全部是我母亲引进技术的手笔。我母亲高兴地宣传纵然我走到祖国的尽头,只要我啃一只富士种的苹果必然也是她摸过的苗儿长出来的,乃有爱晖之情。所以我娘说好的日本餐,便一定是好。缺点就是食具和环境,菜单也显得草率了一点。但是秋风来的时候和男性友人在那里吃饭,风掀着二楼外的红灯笼,简陋中有股凄凉,就着火锅里升起的暖气,让人寂寞而思索。我在那里想到了羽然冲进大煮鲱鱼的烫沽亭,姬野在那里等着她,她对吕归尘撒了一个不大的谎,而那个孩子静静地站在屋外。

几许凄凉当痛饮,行人自相江头醒。

还有一家就是大渔。委实说大渔的选择比樱木花道多,但是火锅远不如。味道寡淡,地方也窄小,不过是在梅花镇广场楼上,吃饭比较体面。价格是每人150元,除了特别的烧烤之外都可以随便点,有马肉刺身和海鲜乌冬面、拉面,鱼生的种类更多,还有两张免费饮料,有兴趣的人可以尝试他们的青梅酒。日本米酒寡淡,喝的也是寡淡的味道,好比茶道取其苦,不取其余韵饶舌。请客选择大渔好,相熟的朋友不忌讳,选择樱木花道。

我选了大渔,后来想也许物品跟老X确实还没有完全不忌讳,不过也许是这厮以前请我的地方都颇贵,第一次请他吃饭,免得又抠门嫌疑。

我在桌边,老X从背后来,西装革履,宽松军装裤,牙齿黑黑威风凛然。故人相见不亦乐乎,我点了:热汤乌冬面、LIMCHY、“竹”刺身拼盘、烤鳗鱼手卷和东琳鱼手卷、牛肉火锅、东海烤鲳鱼、鲳鱼粥、真鲳刺身、特色拉面、神户烤牛肉、凤凰乌龙茶,老X风格比我多了,没死乞白赖地猛点,只点了大酱汤。虽然开始想吃点讲究的饭了,我还是美国屌丝的风格,吃自助必然是饿得扶墙而进,撑得扶墙而出。

不寒暄,直接开吃,亦不问最近混得如何。

吃到半暖老X开始抱怨天气,于是开始闲聊。老X很认同冯唐在《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里说过的一句话,说男孩的人生中需要一个老流氓给他讲课堂上不会教的道理,比如江湖,比如欲望,单靠课堂男孩不会真正长大。老X自己就是个老流氓,混过许多公司,有过很多成败,虽然败的案例远多于成的案例,但总算见过人情世故江湖冷暖,讲起来神采飞扬,我很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