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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炽②女武神(出书版)(4)

事实上贝拉蒙老爷倒是没这么说过,最近这个风流无度的老鳏夫像是因为爱情而荣光焕发了,不再跟他的各路情人来往,一心锻炼身体要再度当新郎,并没想太多。

“可是等玩腻了之后,无论是你妈妈还是你妹妹,都会被像旧衣服那样从我家里丢出去。”贝拉蒙少爷狠狠地一脚踏了下去,“就像你亲爹把你们丢出来那样!你们一家子就是命中注定要被丢出门外的!为什么呢?因为你们贱呀!你妈妈是贱女人!你妹妹也是!她们就该被人玩了就丢掉……就像妓女那样!”

他忽然踏不下去了,因为西泽尔举起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西泽尔猛拉他的腿,他失去平衡,仰面倒地。西泽尔像一只练习扑击的幼狮那样扑了出去,骑在贝拉蒙少爷的肚子上,手中握着不知何处捡来的石块,重重地砸在那张胖脸上。石块隔着脸上的脂肪层和面骨撞击,砰砰作响。

第一击就打碎了贝拉蒙少爷的眼镜,玻璃碎片把眼眶周围的皮肤划破了,鲜血模糊了贝拉蒙少爷的眼睛。

“我瞎啦我瞎啦!我被西泽尔戳瞎啦!” 贝拉蒙少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同时疯狂地挥舞手臂,在西泽尔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抓痕,抓痕很深,周围的皮肉都翻了起来。

他的眼球其实没有受伤,鲜红的视野里,西泽尔的那对紫色瞳孔还是那么清楚,到了这种时候,他的目光还是很安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举起手中的势头,以稳定的频率、反复地砸贝拉蒙少爷的脸,像是一台砸石头的机器。

鲜血一丝丝地溅到他脸上,血很红,他的脸色很白,红与白交织起来如此狰狞,浑如平静的恶鬼。

莉诺雅骑士团的孩子们开始完全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一拥而上对西泽尔拳打脚踢,还有人想把他从贝拉蒙少爷身上拉起来。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多少记重拳落在他头上,他都没反应,仍旧是一下下地砸着石头。

他就像是疼痛的介质,疼痛从男孩们的拳头上传到他身上,再传入贝拉蒙少爷的身体。贝拉蒙少爷嘴里喷出的血却越来越多,沿着领口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西泽尔的领口上也都是血,那是从他自己嘴里喷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教堂的人被人大力地推开了,外面是白昼般的灯光,应该是机械驱动的礼车停在门外。

岩石般的男人站在风雨中,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仿佛一面墙壁把门给堵上了,领口的黄金圣徽发出赤焰般的光芒。

“爸爸!爸爸!爸爸救救我!”贝拉蒙少爷尖叫着。

那身影像极了他那地位不凡的父亲,在克里特岛上有资格乘坐礼车的人很少,贝拉蒙老爷恰好就是其中之一,每当看到车灯光听到引擎声,贝拉蒙少爷都知道是父亲来了。至于父亲为什么在深夜里出现在学校,他已经来不及想了。

但那个那男人并未焦急地冲上来拉开西泽尔,恰恰相反,他冷漠地旁观着这场对于孩子来说太过残酷的斗殴,仿佛君王俯瞰斗兽。

一袭白裙的莉诺雅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便如那男人的仆从。教堂外不是一辆礼车,而是数十辆装甲礼车,它们如铁桶般围绕着教堂。黑衣的军人背着手,双腿分立,站在车旁,像是一尊尊铁铸的雕像。

男孩们一步步退后,恐惧但不敢出声。他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但是觉察到了他身上肃杀的气息,那绝不是贝拉蒙少爷的父亲,虽然眉目依稀相似,但这个男人带着莫大的威严,那是一怒之间可以毁灭一国的慑人气息。

死寂,只有西泽尔手中的石头砸在贝拉蒙少爷的脸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男人默默地看着,直到西泽尔精疲力尽,木然地骑在贝拉蒙少爷的身上,仰面朝天,石头从手心里坠落。

“西泽尔·博尔吉亚,你的家人来看你了,你的……父亲!”莉诺雅的声音微微颤抖。

第四节 父亲

教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男人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背后是沾满了雨水的窗。他点燃了一支烟,却并不吸,任那支烟慢慢地燃烧着,烟雾呈细线状直上屋顶。

西泽尔靠坐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那个男人。

消瘦的面孔,彪悍的身材,染色的眼镜,略显凌乱的灰发,平静的时候像是石头,行动起来透着野兽般的气息,像是贝拉蒙老爷的翻版……但又不一样,贝拉蒙老爷自带一股子温柔,而这个男人坐在那里,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

西泽尔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难怪母亲对贝拉蒙老爷的态度那么温柔,因为她是傻的,看到贝拉蒙老爷,她以为自己的男人又回来看自己了。

寂静,久久的寂静,父子俩谁都没说话。

这不该是父子相见的情形,他们本该拥抱本该哭泣,本该有再也不会抛下你的许诺,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充满敌意的凝视,便如猛兽们的重逢。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男人没有去探望过西泽尔,每次父母相会都在外面,年幼的西泽尔独自在家等待。那时候琳琅夫人的病还没那么重,出门回来有时候开心得像个小女孩,有时痛哭流涕。

再后来由父亲的家族做主,他们在一个雨夜中被赶出了翡冷翠。父亲甚至没来送别,更别说在家族面前为他们争取些什么。

西泽尔也曾想像过父亲的模样,大概是那种浪漫又柔弱的贵公子吧,所以才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母亲。可今夜站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的男人,他虽然只穿了一件黑色风衣,却如穿着嶙峋的铁铠。

那无疑是个掌握权力的大人物,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站出来,任他们孤独和痛苦。

西泽尔不想跟这种男人拥抱,首先那个男人的眼睛里没有关爱,其次这么多年的孤独和痛苦,又怎么是拥抱能够填平的?

“长得太像你妈妈,真是一张软弱的脸。”男人评价儿子的语气也很冷漠。

他起身站在窗前,背着双手,望着窗外淅沥沥的夜雨,“你在翡冷翠生活过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座城市的名字,还有那里也经常下雨。”

“是啊,你们离开的那晚,雨也很大。”男人轻声说。

西泽尔的心里微微一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他们离开翡冷翠的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其实在远处悄悄地看着他们,同一场大雨洒在他们的身上。

男人转过身来,话里仅有的那丝温情已经不见了,“如果你觉得我这次来是因为心里觉得亏欠了你们,想要对你们有所补偿,那你想错了。我这次来,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西泽尔轻声地重复了这个词。

“你可以继续选择过这样的生活,或者跟我回翡冷翠。”男人低声说,“你们在这座岛上的消息已经被人知道,我的政敌们会用你们来反对我,所以想要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你们就必须迁往新的岛屿。”

“那另外一种选择呢?”

“跟我回翡冷翠,在那里你会接受训练以掌握权力,你将成为我的助手。也许有一天你的名字会世界皆知,世人有的爱你有的恨你,但更多的人恐惧你。到了那一天,我会承认你是我的儿子。”

“我不想要权力,我只想治好妈妈的病,”西泽尔轻声说,“我们这样生活也很好。”

“打那个胖小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男人问。

西泽尔没有回答。当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神经像是被火烧着那样痛,只想把石头砸在贝拉蒙少爷的脸上。

“想要摧毁他对么?用那块石头,用手中唯一的武器,从某种意义上说,握住石头,就是握住了一种权力。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你讨厌的,可通常你只能忍,因为你没有摧毁对方的力量,忍到某一天,你死了,讨厌也就不复存在了。”男人冷冷地说,“可假如掌握了权力,你恨谁,谁就得死;反过来,你爱谁,那个人自然就会幸福。这个世界,归根到底是为了那些掌握了权力的人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