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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炽②女武神(出书版)(26)

而西泽尔在看那些家长中唯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教皇隆·博尔吉亚,曾几何时,那个男人是否也以孩子的身份坐在这张餐桌上的某个位置,西泽尔忽然很想知道。

“罗伯托·博尔吉亚,我尊敬的母亲是玛利亚公主,今年我十四岁,正在内务部做管事的实习,跟随一位我暂时还不能透露名字的红衣主教。希望跟佩德罗哥哥学习。”

“波菲里奥·博尔吉亚,我尊敬的母亲是特雷莎女伯爵,今年我十五岁,现在在山中的修道院担任院长,理想是侍奉神成为红衣主教。”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自我介绍,无非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母亲、自己最得意的事。

贵族之间相互联姻,父亲的门第固然重要,母亲的门第也是越高越好,提及母亲的姓氏和爵位是理所当然的。

真正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正在做的事,这群尚未成年的孩子竟然已经在国家系统中占据了某些重要地位,以他们的发展轨迹看,他们中确实可能出现枢机卿、内务总长、财政总长那样的大人物。

西泽尔忽然意识到父亲对自己的培养在贵族圈子里并不很特别,而是一种常态。通过父辈的权势,把普通人要努力几十年才能获取的东西早早地赋予天赋优秀的孩子,以期打造出新一代掌握这个国家的人。

今天在座的都是未来的权力者,每一个都炙手可热。

“路易吉·博尔吉亚,我尊敬的母亲是苏珊娜·美第奇,我今年十六岁。我刚刚考入恒动天学宫研究神学,希望有机会向佩德罗哥哥请教。”路易吉淡淡地说。

佩德罗脸色微微地变了。他内心里是很为自己以十七岁的年龄进入恒动天学宫这件事的,可路易吉·博尔吉亚只有十六岁……是想成为未来的教皇吧?那不曾说出的理想是要代替父亲成为未来的教皇吧?

胡安·博尔吉亚却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年纪太小,这个好胜的男孩憋红了脸,最后说,“我的理想是未来当上十字禁卫军的元帅!”

大家都笑了起来,孩子们之间互相比拼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淡下去了,其乐融融的,像是普通家庭里长辈和孙辈的聚餐。

是啊,真像和睦的一家人,老人们关心孙辈的成长,孙辈们争相表现自己的优秀,那么地……美满。

“我叫贝罗尼卡·博尔吉亚,母亲是谁大家都知道咯?”贝罗尼卡站起身来,一甩头发,不得不说她是个亮眼的女孩,尤其是那身凸显曲线的衣服,坐下还不觉得什么,起身就让很多男孩眼睛一亮,“现在在学舞蹈,理想是成为舞蹈家。”

原来是个学舞蹈的女孩子,难怪会穿那样的紧身衣和纱裙。

“贝罗尼卡真是淘气,”一位家长呵呵地笑了,“这算什么自我介绍啊?贝罗尼卡的母亲是国家功勋的舞蹈家阿德琳娜,贝罗尼卡是公认能够继承阿德琳娜,成为教皇国第一舞者的人啊!”

孩子们中传出啧啧赞叹的声音,第一舞者跟未来的财政总长或者教皇比起来自然是逊一位的,可想到贝罗尼卡一天会用舞姿倾倒整个世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砰砰心动。

可贝罗尼卡却显得跟西泽尔格外要好,那个沉默寡言的、穿着不合时宜的军装来参加晚宴的男孩,他多数时间都低着头,仿佛神游物外。

“该你啦!”贝罗尼卡坐下来的时候用胳膊肘捅捅西泽尔。

西泽尔缓缓地起身,同时抬起了眼帘,这一刻他那对罕见的紫色瞳孔才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并被玻璃镜子反射为千万双,从四面八方注视着长桌尽头的老人们。

“我叫西泽尔·博尔吉亚,我的母亲是个叫琳琅的东方女人,”西泽尔的声音就像是在古井中投入了石块,寂静,寒冷,“我想,你们还没有忘记她!”

第二十五节 断剑

托雷斯站在镜子背后,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寒。

他隐约知道琳琅夫人“发疯”的往事,但西泽尔从不提起,更没有表达过愤怒,好像这是件多年前的旧事,不值得再提。

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愤怒席卷了镜厅,如无声的寒潮。

托雷斯忽然意识到自己跟西泽尔相处的时间虽然长,但对这个男孩的了解还不如他那疏远的教皇父亲。教皇说西泽尔来这里是任性……当然是任性,以西泽尔的性格,他能记住他在意的人说过的每句话,当然也不会忘记任何伤害过他的人。

他来这里根本不是要跪舔家长们的脚面,而是要看看他的仇人!

镜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任谁都能听出那句话里的寒意,即使他们并不了解事情的内情。从来没人敢在家族晚宴上这样对家长们说话,难道这男孩蠢到不知道家长们的份量么?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层啊!他们可以轻易成就一个人,也可以轻易毁掉一个人!

最吃惊的是贝罗尼卡,从她近前和西泽尔打招呼到这一刻之前,西泽尔一直那么温柔甚至带着点儿女孩气,跟那身铁血的军服完全不搭,但这一刻他抬起眼来,仿佛另一个人从他身体里活了过来!

越过长长的桌面,西泽尔盯着那些老人的眼睛,想从某个人的眼睛里看出不安来。

当年那个雨夜里,那些黑衣人显然是带着某个人的命令来的,切除了母亲的脑白质,把她变成现在呆呆傻傻的样子。但命令到底是谁下达的,为什么要切除她的脑白质,西泽尔无从知道。

他来参加这场晚宴,也不像托雷斯想的那样,来了就是要发难。他本想接触一下家族中的核心人物,寻找蛛丝马迹,把当初的事情还原。

可每个孩子都骄傲地说到自己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却是家族政治的牺牲品,那一刻汹涌的怒气吞没了“要隐忍”的理智,那句话脱口而出。

托雷斯紧张地望向教皇,这时候能够化解僵局的人也许只有他了。但教皇端坐不动,好像这件事跟他全无关系。他从踏入镜厅开始就跟餐桌上温馨甜蜜的气氛格格不入,当着孩子们的面抽烟,眼神被染色的镜片遮蔽了。

“原来是西泽尔啊,枢机会的小黑山羊,有人说你是这几年家里成长最快的孩子,大家都很关注你。”坐在餐桌尽头的家长微笑,“你的话就不用自我介绍了,欢迎来到我们中间。”

他淡淡地挥手,示意下一个男孩起身自我介绍。

西泽尔默默地坐了回去,他没能在任何一位家长眼中看出动摇来。老人们不惊不怒,并没把他的冒犯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都未曾改变半分。他全力挥出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气里,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和不成熟。

这样的挑衅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一个孩子跟看不见的敌人挥舞拳头,也许餐桌那头坐的老人们真不知道那件事,也许这种命令根本不需要惊动国家的最上层……他的母亲,根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除了对他自己。

孩子们继续自我介绍,西泽尔的精神恍惚。

不知什么时候晚餐已经呈上来了,主菜是烤岩羊肉和熏火腿,配菜是鲜嫩的芦笋,并不多么奢华,但是料理得很到位。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晚饭,长辈和晚辈之间说些闲话。

有些就真的只是闲话,例如哪个男孩刚刚订婚,未婚妻弹得一手好钢琴,有些闲话就有点耸人听闻了,有的孩子说到自己至今还不会骑马,因为家里的马都老了,某位家长就随手写了一封信交给镜子后面的卫士,让把一匹价值不菲的纯血马送给那个孩子。

这还是小礼物,更大的礼物比如推荐信,有男孩说想去政府的某部门实习,家长就表示会为他准备三封“足够份量”的推荐信。他远未成年,但凭着那三封推荐信,他可以畅通无阻的政府部门,守门人都要对他鞠躬行礼。

甚至还有职位,家长们很随意地许诺了将一个大型教区的副主教职位授予某个男孩,那个教区有几十万人口,那个职位是很多人奋斗了一生都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