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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5)

姓氏倒也对得上,元守真又问,“来自何处?”

“京城荀家。”

“生辰。”

“元六年八月十五。”

元守真并不精通占卜之术,便是日期,他那道友也只给了个确切的范围,但世事都讲求缘法,这紫薇帝星既是被改了命,想来这中间只要不出妖邪意外,安稳活到终年不在话下,元守真再一听卫广说的时间,和那道友给的生成八字不差一日,心里便十分确定面前这孩子就是那道友嘱托招抚的小孩儿了。

如今找到这小孩儿,也算是了了一桩事,元守真略略一想,便嘱咐道,“往后荀姓的名字不合再用,你可有无其他小名?”

卫广有些局促,别人叫他绰号用的反倒比名字多,除了他那死去的娘亲,恐怕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卫广瞧着面前的天神,只觉得这样唯一专注在他身上的、不带恶意的目光让他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如同飘坠云端,整个人也就如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眼里带着隐隐的渴望,软软答道,“……卫广……师父可叫我小广……”

元守真失笑,见这小孩儿不哭不闹也不难缠,便指指旁边正冒着寒气的天水池,温和道,“你初初识破道门,体内有了气感,便也是同道中人,只你身份特殊,我亦无法将你擅自收入师门,往后你便唤我一声真人罢。”

卫广年纪虽小,但好歹也知道真人二字不过是凡人对修士的统一称呼罢。

倘若这是在宫里,卫广若知道别人不肯与自己亲近往来,他便是只放出了三分真心,那也是要立马收回来的,但这次不一样。

卫广舍不得,纵然是心里失落黯然,但还是乖乖走到水池边,寡白着脸剥了身上的破烂衣服,踏进水池里,打算把自己清洗干净,他身上的伤口还流着血,被水一冲肉都腐白腐白的,整个池水都有些微微泛红,卫广有些不安,待察觉到池子里的水是活水,才又松了口气。

那池水虽是有些灵气,能止血疗伤,但泉水沾染伤口后,痛感也非同小可,便是成年人,入了这池子,大多都会鬼哭狼嚎上几声,元守真如今见卫广在池子里不哭不闹,心里倒是想起前几日见过青云山道友家的小孩儿元沁,同样是六岁,对比起来,卫广的身形着实小了些。

“过来些。”元守真走到池水边,手里捏着装药的瓷瓶,他既是应了诺言,势必要对这小孩儿照拂一二。

能亲近天神,卫广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饿了两天两夜,又冻僵了腿,这会儿想迈开步子,一个踉跄就跌进池子里,往前扑的时候还顺便磕在了池子边上,咯嘣的一声,接着就没命地在池子里瞎扑腾,闹出的动静连元守真都吃了一惊。

元守真眼里就多了点笑意,“好了,上来罢。”

卫广又羞又气,他想在天神面前留点好印象,偏偏不能,卫广这会儿懊恼得要死,随手抹了下脸上的水珠,尝到血腥味后心头一跳,又猛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顿时七魄飞了五魄,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去找,等瞧池子边儿上带血分家了的牙,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脸色惨白如丧考妣一般。

元守真瞧着小孩儿泪眼婆娑有张嘴哇哇大哭的架势,心头一跳,想着他那道友家的孩子哭闹起来能给整个青云山闹得鸡飞狗跳,顿时有些头疼,连忙温声安抚道,“莫要担心,你本就还处于童龄(换牙)期,这牙掉了,自会长出新的来。”

卫广这会儿是什么冷静什么克制都没了,他光是想想他往后没牙说话漏风吃饭漏米的境地,就觉得天都塌了。

他这会儿本就是强忍着,元守真不说还好,一说卫广直接给崩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颗就是新长出来的!”

“……”元守真虽是在凡尘间历练了不少年,但毕竟没生养过孩子,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微微蹙了蹙眉,袖袍微动,指尖上就托了那颗小门牙,开口道,“张嘴。”

卫广吸了吸鼻子,倒是克制地停了抽噎,收得太急还打了个嗝,元守真哂然,指尖上微微催动了些灵力,对准了压根,便把那个小门牙装了回去。

元守真毕竟是修道之人,一行一动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卫广莫名安下心来,也不哭了,只用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元守真问,“这样……也行么……”

“……”元守真语塞,行不行,兴许只有他那仙逝的道友知道。

元守真常年在邙山修炼,鲜少与人交流,便是隔壁不远处的青云山,上一次去也是三年前了,因此他面上倒是不怎么看得出表情,看起来倒真如得到高深的仙人一般,很能唬住人,卫广见天神不反对,只以为自己的门牙保住了,顿时非常信任地朝着天神裂开了一个满嘴血淋淋的笑,元守真瞧他笑得开心,忍不住开口道,“这几日只可以清水为食,千万别磕碰到,否则你这颗牙,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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