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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珰(33)+番外

作者: 折一枚针/童子/童童童子 阅读记录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金棠瞪着他,屈凤踌躇了一阵才说,“咏社你知道吧,昨天晚上集会,放出话了,从今天起不加入咏社的就是阉党,往后再没有骑墙派的立足之地。”

“那和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是呀,屈凤何尝不明白:“杀鸡儆猴吧,总要有一批祭旗的。”

第16章

谢一鹭抱着廖吉祥,小心翼翼的,像抱一尊金佛像,廖吉祥也揽着他,一动不动的很服帖,他们已经很默契了,谢一鹭利落地从大白石上跳下,把廖吉祥放在在溪对岸干燥的沙土地上,两个人整了整衣袍,往竹林中那座野寺走。

“也就是说,”谢一鹭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梅阿查比你早投到老祖宗名下?”

廖吉祥和他肩并着肩,点了点头:“老祖宗得势这么多年,名下一共就我们九个,很难得了。”

从他的话里,谢一鹭能感觉出来,他对老祖宗有情义,是那种对父辈的敬爱:“你名下的人不是比他少?”

廖吉祥忽然看了他一眼,很哀伤的样子,没说话。

谢一鹭被那眼神伤了,廖吉祥经常会这样突然沉默,像是心里装着许多事,有那么一瞬间,谢一鹭很想拥住他,或者只是环着,轻轻安慰,让他把那些心事放下:“说起来,”他转而聊些轻松的,“你挑人有什么讲究?”

“伶俐,”廖吉祥想了想,淡然加上一句,“漂亮。”

谢一鹭盯着他:“漂亮?”

“选阉人就像选猫儿选狗儿,”廖吉祥回看着他,用一种冷漠甚至惨然的神态,“要是你,不挑漂亮的选吗?”

他用了“阉人”这个词,明明是自贬,谢一鹭却觉得被刺痛了,空张了张口,廖吉祥忽然笑,很刻意很牵强的:“或者像亦失哈那样,内操(6)出身的。”

确实,谢一鹭见过的宦官没有样貌丑的,从郑铣到金棠,从阿留到张彩,哪怕像戚畹那样上了年纪,也看得出曾经风华正茂,过去他从没想过,太监就是权势者堂上的摆设,哪能不赏心悦目呢。

“亦失哈,”谢一鹭努力克制了,才说,“确实有身手。”

“他是虏中走回的男子。”

“虏中走回”,这是个官词,是说那些被蒙古鞑子虏走,自己从漠北逃回来的人,谢一鹭惊讶,正要细问,打前头跑来一个农夫,身后跟着一伙乡邻,牵着一头一两岁大的灰背水牛,谢一鹭往他们来的方向看,竹林转角处有一家村店。

他们喊着号子,合力把水牛放倒在溪边,其中一人拿着一只大木槌,这是要骟牛。

廖吉祥立刻朝谢一鹭转过身,像是要投进他的怀里,有种惊弓之鸟的情态,谢一鹭擅自向他张开双臂了,一副赤诚的、要给他慰藉的样子。

廖吉祥却在他面前停住,只是背对着那头牛,颤抖着低下头。

牛仿佛知道自己眼下的境遇,用一种凄厉的声音悲鸣,谢一鹭把宽大的衣袖遮在廖吉祥头顶,“咚”地一响,是锤子砸中了牛头,村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嚷,商量着下刀的地方。

“他们至少会砸晕它……”廖吉祥压抑着什么,悄声说。

谢一鹭听见了,一时间没有懂,有些东西是要顿悟的,像长长的香灰从香头跌落,又像初春的冰凌赫然折断,他猛然懂了,廖吉祥是清醒的,他遭遇那些的时候是清醒的,看得见、听得着、活生生!

人对人竟可以如此残忍……谢一鹭第一次感到了切肤之痛,受不了这一切的那个仿佛变成了自己,他绷着面孔,上牙下牙“叮叮”磕打在一起,听见廖吉祥哽咽:“畜生才被这样对待……”

他仍然不敢揽他,但手动了,掐住他的胳臂,那么粗鲁,那么用力,可能是疼了,廖吉祥抬头看着他,泣血似地说:“看见了吧,你们是人,我是畜生。”

那只胳臂很瘦,那把声音很沙,谢一鹭一把抓住他的手——这回是手指绞着手指,皮肉贴着皮肉的——疾疾朝前头的村店走。

天上落雨了,倏忽而来没一点征兆,是春天那种羽毛般的小雨,落在身上软绵绵的,像抓在一起的一双手,稍动一动便要溶化。

廖吉祥跛着脚,狼狈却努力地跟着他,背后的勾当还在继续,那么一丁点雨,毫不影响下刀,也不影响小公牛失去它稚嫩的卵蛋。

今天好像有集,村店周围聚着许多人,谢一鹭把廖吉祥拉到屋檐下让他避雨,自己走出去往溪边看,春天到处是这样的事,骟牛骟马骟猪,不一会儿就完事了,那些人在牛身上盖一张破竹席,在溪水里涮了涮手,三三两两往回走。

谢一鹭转身回来,看廖吉祥站在屋檐下,有些伛偻的样子,脸朝一旁偏着,因为那些农夫在看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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