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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珰(17)+番外

作者: 折一枚针/童子/童童童子 阅读记录

谢一鹭浑浑噩噩,无数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不愿意碰他,直到什么人战战兢兢说了一句:“这是个官,不救,大伙全遭殃!”

这才有人来抬他,用的可能是竹梯子,颠起来嘎吱嘎吱的,硌得他后背疼,他睡死过去又硌醒过来,不知道是真实还是梦境,他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看见整齐的罩甲和冰冷的长枪,抬他的老百姓在小声嘀咕:“是浙江军,浙江军怎么进城了!”

谢一鹭偏头看,好长一队兵,兵前头走着一匹黑马,马鞍上垂下来一角曵撒,是他见过的翠蓝色。

胳膊从竹梯子上滑下去,他皱着眉动了动嘴,彻底昏迷前,他最后想的是,明天辰时,柳满坡下小老泉,去不得了……

第8章

院门响,是大天回来了,谢一鹭吃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歪靠在床头。

这是他受伤后的第十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郎中来看过,流了那么多血,却说是皮外伤,确实,十几刀没一刀割在要害,脖子上那一下更像是玩笑,现在看上去,就是一条淡粉色的红痕。

头两天他一直昏睡,部里人轮番来探望,还有不少南京本地的仕绅、百姓,都当他是为民请命的英雄,谢一鹭这个名字一下子响当当了。

大天推门进来,外头下着雨,半拉膀子都湿了,他抖抖衫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老爷,取回来了,这啥也没写啊。”

谢一鹭接过来看,果然是一张白纸,干干净净没一个字。

哎……他叹息,爽约的是他,人家投来一张白纸讽刺,也是情理之中:“笔,”他朝大天伸手,“那管斑竹柄的。”

大天去他的书房,也不认识什么斑竹柄,连笔筒带砚台全端过来,谢一鹭把床头的糖水倒一些进去,就着一点残墨行书了两个字:病甚。

大天问:“老爷,这……还得我送回去?”

“劳烦了。”谢一鹭赧着脸,把信扇一扇,折起递给他。

大天不大乐意:“得了,我快去快回,”他扶着谢一鹭躺下,“你不知道,外头乱糟糟的全是兵,抓了几个人,老百姓不服气,怕是要闹事。”

谢一鹭的神经绷起来:“抓人了,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矮梨树,”大天说着往外走,“现在砍树的不是织造局了,是浙江兵,”他到檐下撑伞,边往院门走边说,“当兵的才不管你过的啥日子,你敢瞪个眼他就抓你!”

话音在雨声中飘运,谢一鹭有隐隐的担忧,不一会儿,说话声又转回来:“是呀……小心水……,”到屋门口,大天喊,“老爷,屈大人来了!”

谢一鹭粲然一笑,勉强撑起身子:“你怎么天天来!”

门开了,屈凤被让进来,他穿一件颇炫目的大红色绣金罗袍,擦着粉,香也熏得极浓,衬得那张脸神采奕奕的:“想你想得呆不住,行了吧,”他摆起步来有倜傥飘逸的风致,施施然坐到床边,“今天各司请事的时候部堂大人说了,你的药钱部里给出。”

大天伺候谢一鹭坐起来就出门送信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谢一鹭不大好意思地问:“是你给我使劲儿了吧?”

“什么使劲不使劲的,”屈凤安抚地在他消瘦的手上拍了拍,“这钱不给你,他们也吃了喝了。”

谢一鹭感激,一不留神便把手覆在了他手上,两个大男人对看一眼,都有些尴尬,谢一鹭打岔:“穿这么堂皇,干什么去?”

“我能干什么,”屈凤莞尔,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回来,“陪家里那个回了趟门,她老爹今天做寿,闹了半日。”

“对了,”谢一鹭问,“浙江军抓人了?”他探出身子,“部里就没说什么?”

屈凤也朝他靠过去:“说起这事,还真奇怪,”他把枕头挪了挪,好让谢一鹭靠得舒服,“浙江擅自动兵进南京,兵部居然不出来说句话。”

谢一鹭知道,是梅阿查捣的鬼,那天夜里他就是来和部堂大人打招呼的:“树砍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不出这个月,一棵不剩。”

谢一鹭的神色凝重起来,屈凤知道他心思重,有意调侃他:“没见上吧,”他从袖子里伸出小指,在谢一鹭心口上戳了戳,“柳满坡,小老泉。”

谢一鹭很腼腆地笑笑,摇头。

“没见上好,”屈凤端详他肿得青紫斑驳的脸,“那种女人,都是讨债的。”

谢一鹭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没说话。

隔天谢一鹭就收到回信了:吾为君挂念。

看见这五个字,他半晌没说出话来,好像夏日的熏风撷来栀子香,又仿佛不羁的热血涌上心头,他即刻回信:三日后,柳满坡外小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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