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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珰(114)+番外

作者: 折一枚针/童子/童童童子 阅读记录

原来是郑铣的碑,谢一鹭扭头瞥了一眼,人活着就树碑立传,他不屑于看,伛偻着背,蹒跚走远。先到自己的小院,还是那片栅栏那扇门,只是住了新人,隔着门板,能听见孩童嬉笑的声音,想起大天,不知道那畦韭菜地还在不在,当时亲手种下的番兰、石竹、西府海棠,是不是都凋零了。

从这儿,他又去廖吉祥为他置的院子,离得很近,不久之前这条路他还每夜都走,如今路还是那条路,景也是那个景,心境却不同了。

敲一敲门,真有人应,开门的是老门房,看是他,边瞄他脸上的血迹边问:“怎么老不来了?”

谢一鹭踌躇,好半天,才跨过那道门槛,一踏进院子,满腹的酸楚就涌上眉头,他哽咽着说:“往后……不走了!”

洗一洗,简单吃口饭,天便黑了,他吹灯上床,刚盖上被子,外头有人敲门,老门房去应,回来告诉说:“姓屈。”

谢一鹭愣了一瞬,起床披上衣衫,等老门房把人请进来,他拿灯一照,真是屈凤。

“别来无恙啊。”这是屈凤头一句话,他变样了,谢一鹭有些意外,唇上蓄了须,精雕细琢过,有一派稳健持重的气度,端的像个盟主了。

谢一鹭放下灯,随便坐到床沿上:“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的人多,”屈凤在他对面的桌边坐下,“南京哪儿有点什么事,想不知道都不行。”

谢一鹭点头,他指的应该是他在东大影壁挨打的事:“你怎么知道这里?”

屈凤笑了,笑得云淡风轻,谢一鹭离开南京这段日子,他老成了,像小树长了一层苍老的皮:“这条巷子,挨家挨户找过来的。”

谢一鹭又点头,屈凤说:“不给我倒杯水吗?”

谢一鹭这才想起来,起身给他倒茶,递茶给他的时候,发现他右手拇指不大能动:“手怎么了?”

“挨了一刀,”屈凤抿着茶,平淡地说,“郑铣找人干的。”

暗杀?谢一鹭瞪向他,屈凤不当事地摆摆手:“没什么,一个月得有那么一两次。”

谢一鹭在他身边坐下来,中间隔着一盏灯:“他还过不去?”

“不全是,”屈凤从灯光那端看过来,暖黄的光像一把刀,把他的脸削得半明半暗,“没了廖吉祥,现在的南京,非我即他。”

“你哪是他的对手……”

“我爹搭上戚畹了,”屈凤打断他,“姜还是老的辣,”他笑着,轻拍了拍大腿,“戚畹来办贡那时候,他偷偷去拜会过,我现在是正五品。”

那郑铣是不敢轻举妄动了,谢一鹭沉默,屈凤借了戚畹的光,戚畹又何尝不是利用他。

“廖吉祥……”屈凤忽然问,没看谢一鹭,不知道是不屑看,还是不敢看。

“他在司礼监,”谢一鹭有些口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伴驾。”

屈凤“噗”一下把灯吹灭,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悄声问:“你和他……”

谢一鹭不加掩饰:“我们相好。”

屈凤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是挚友那样,谈天、题字、吟诗?”

“是夫妻那样,”谢一鹭否认了他体面的猜测,“交颈、亲吻、相濡以沫。”

屈凤又没有话了,黑暗中,谢一鹭感觉对面的人似乎在颤抖:“吓着了?”他问,“还是厌恶?”

对面像是无措又像是困惑:“我只是……”屈凤顿住,换了种说法,“我不知道。”

说着,他起身告辞,直到出门,一直反复嘱咐:“有事情来找我,一定来找我……”

谢一鹭送走他,回屋就睡了,他蓦然发觉现在的自己很简单,名利、党争、暗杀,都与他无关,他可以心无杂念。

屈凤坐上轿子,轿帘一落下,他就痛苦地闭上眼,外头长随问:“大人,咱回?”

“回。”他无力地吩咐,眉头紧缩靠在轿椅上,轿子颤得他迷迷糊糊,脑子里来回来去是谢一鹭那些话:我们相好……交颈、亲吻、相濡以沫……

他紧紧抓着轿椅扶手,额头上有汗渗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长随叫:“……人……大人!”

他惶然惊醒:“啊?”打了个冷颤,脸上有白亮的月光,他伸手去遮,是长随从外头掀着轿帘:“老爷,到家了。”

屈凤于是下轿,这时候刚半夜,轿子停在房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小丫鬟,等着给他撩帘子脱衣裳,进门时,她们说:“奶奶没睡,一直等着……”

“让她睡吧。”屈凤甚至没让她们说完,进屋一转身,没去正房,而是朝东边耳房拐过去,那里有一间小禅室,他单辟出来的。

进了禅室,他带上门,屋不大,前后左右最多五步,北墙上有一个小龛,供的不是观音也不是三清,是一个牌位,光秃秃的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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