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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生长(178)

作者: 如琢 阅读记录

“程玦,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许野说。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语言可以这么苍白,苍白到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句安慰多无用。

“没办法过去。”程玦说,“有一个人被我害死了,因为我,一条人命没了……我不是故意的,当时起了争执……”

程玦说到这里又停住,他吸了口烟:“一条人命,过不去的。”

“程玦,别这样。”许野想要走过去拥抱他,可程玦的话打断了他。

“许野。”程玦抽着烟,声音低哑,周身落寞寂寥,“抱歉,我不是你在水云湾遇到的那个程玦了。”

我没有出国,没有读大学,也没有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我杀了人,在监狱里待了七年,现在只能在碳素厂这种地方,没有一丁点儿指望,日复一日地干着毫无意义的工作。

有人因为我死了,我却还得活着。

所以我满心都是灰暗的愧疚和懊悔,再也没有力气喊出“想做世界之王”,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满身创伤,我早就不想去谈梦想和未来,就只想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

所以,我早就不再是那个教你读书写字,告诉你理想和未来的程玦。

我不能再带给你希望。

我也早已不再期待和你的相遇了。

“不是就不是了。”许野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像是把什么东西碾碎了,再重新糅合以后塞到心里,也许是过去岁月里的回忆,也许是那个他一直放在心里珍惜的在水云湾遇到的程玦,那个程玦本可以拥有自信灿烂的笑容,无可限量的未来,和肆意张扬的人生。

他慢慢走过去,一步一步,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被打碎的回忆里,最终站定在程玦面前,他缓缓抱住对方:“你说过,不是每个人都要和以前一样。”

程玦没有说话,他看着指尖的香烟,燃烧的烟头在晚风残阳下猩红热烈。

“那就不要做以前的程玦,只做现在的程玦,做现在的程玦就很好了。”许野把头埋在程玦的脖颈,他的声音里有潮湿的意味,“只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许野深吸一口气:“我从水云湾出来,到这里举目无亲,你知道一个外地人在异地他乡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碰见你,我把你当成哥哥,是亲人,你说过你没有家人了,你说的不对,我就是你的家人。你难受我就跟着难受,程玦,你得答应我,以后对自己好点,就一点,别那样熬着自己,不然我也跟你熬着,我不怕苦,不知道你害不害怕我跟着你熬着受苦。”

“我做不到的。”程玦疲惫的闭了闭眼,他像是走过了太多的岁月,再也没有提步前行的力气了。

况且,他根本也走不出来,就像已经发生的事,怎么可能改变?

“能做到的。”许野收紧双臂,他强迫自己把话说下去,“你试一试,程玦,没关系,我陪着你一起,我们就试一试,行不行?”

程玦仰头看着漫天霞光,只觉得满心凄苦。

我亦飘零久。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这一路走来,他没了亲人,没了朋友,没了理想,只有孤生一人,在心里背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印记,毫无希望,毫无未来的在余下的暗淡人生里熬下去。

他不和任何以前认识的人联系,不去想任何和未来有关的考虑,他就这么把自己困在以罪之名的原地。

他以为他已经失无可失,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觉得这辈子大约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后来,他突然又遇到了那个水云湾的小男孩。

这小孩长大了,长得比他还要高一些,他强势地把自己拉入他的生活,然后告诉他,我们是亲人,我陪着你一起。

程玦只觉得心里酸涩,他吸了口烟,满眼寂寥苍凉:“许野,你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我会真的以为,我还有亲人,还有以后。

“当然是真的。”许野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我是你教大的小孩,怎么会骗你。”

天边最后一点夕阳散去,飞鸟从身边掠过,没有人知道它们明天还会不会经过,就像没有人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有何不可?

程玦按灭烟头,慢慢开口:“那就试一试。”

一时间落日余晖,万物陷落于此,再随星辰周而复始。

“卧槽!”谢非震惊地看着许野,“怎么会这样?”

“恩。”许野淡淡的开口,“就是这样,你没听错。”

今天他俩约着在会所附近的米粉店一块吃午饭,店里位置坐满了,外面还下着雨,懒得再去别地儿了,俩人一人要了碗米粉,端着碗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吃一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