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今夜不设防(29)+番外

作者: 方太初 阅读记录

--------------------

下章是蒋深的学生时代

贴一个写废的片段:

“数月以来,佟缜是蒋深唯一共眠过的人。不同于上次在情人酒店,两人拘谨地占据床的两边,此刻小腿不分彼此地纠缠着,耳边还有青年熟睡时的绵长呼吸,临睡前蒋深借着寂静昏暗的床头灯看他,尽管他刚结束一场由酒精、药物、反复高潮构成的狂乱性爱,满身色情印记,双眼红肿,但睡颜仍看上去与污秽凄苦毫不相关,显出一种无欲的纯真。”

第16章

学生时代的蒋深已经习惯独自醒过来。

在破旧狭小的老房子里午睡,醒来时是空无一人的寂静。傍晚,不开灯的室内晕出夜幕的淡蓝色光雾,邻居这时来敲门, 黑黢黢的走廊里隔着防盗门喊,小蒋,你爸说在医院陪你妈,晚上不回来啦。

为着省下话费,蒋父不再打来电话,而是改为临出门时求邻居转达,好在邻居阿姨与母亲素日交好,传了半月的话,甚至借了几次零钱还能维持表面和气。要在平常,蒋深父母断不会轻易收人小恩小惠,只能说困窘让人不得不放低自尊。

蒋深应,知道了。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像叹息。转身去阳台取T恤,下楼买晚饭。

午睡时裸着上身,因着衣服都刚洗过。纯白校服衬衫还未干,沾了水而薄薄透明,被绿玻璃折射的光线映出惨淡苦涩的冷色,让蒋深想起药瓶。实际上,屋子的确弥漫着浓重药味,平时衣物也都沾染上,唯洗衣后的皂粉香可以短暂将其冲淡些。

蒋深拿一件父亲的衬衫,低着头换上。那年他十七岁,绿柳抽枝般蹿个子,早已经比父亲要高,脸是俊秀的,但营养跟不上,肩颈与四肢都清减瘦削,一副清癯书生相。

换上衣服后戴耳机,去楼下小炒店买一份炒面。开店的阿姨老派朴实,见蒋深瘦得手臂青筋凸起,总要心疼地说:“小蒋吃好点。”于是在餐盒里好心地加多两三个煎饺,或是在炒面里添足一份半的玉米和免治肉。

蒋深摘下耳机,郑重道谢。塑料餐盒拿在手里沉甸甸,装的是阿姨沉重的心意,也是蒋深利用了不止一次的善心,为着相同价位但更多的份量,为着省钱和吃饱,他和父母一样,因困窘而放低自尊,降低道德,做了爱贪小便宜的街坊。

夏夜的风微潮,仍有白天的闷滞,勉强吹散一点屋内昏瞑的燠热。蒋深坐在窗前独自吃饭,炒面被风吹浮了油,腻腻地在表面糊了一层,但在他这个年纪,最需要这样重油重盐的碳水,他毫不嫌弃地咽下,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后照例是温习功课,接着是练习合唱。

转眼要升高三,不再参与排练,在合唱团里,蒋深参与排练的最后一首歌是《海上花》,此后不再有机会,所以格外上心,一有空闲就用二手市场淘到的iPod听歌,熟悉曲调。

少年最容易被罗大佑打动,蒋深亦是如此。比起合唱版,他更喜欢1986年的甄妮独唱,更像一个飘飘摇摇的梦。每天听歌就是他发梦的时刻,曲子和洗完衣服的皂粉香一样,让他能够暂时忘掉困顿,病痛和一切不愉快,沉浸在短促但温煦的浮想之中。

不管耳机里播什么歌,最后总会循环到《海上花》。久而久之,蒋深已经熟悉所有声部的谱子,上学时午休和同学一起排练,他总属于最游刃有余的那几个。

乐器脆弱,所以音乐教室隔绝阳光,和家里是相同的光线黯淡,但气氛活泛欢快得多。这个时候,蒋深才能远离午睡醒来的巨大孤独感,感到世界没有完全将他边缘化,聊天话题里不再有交不起的医疗费和学费,还不完的贷款,而是学生间轻松的八卦,最近听的歌,以及周末好去处。

休息间,有人给蒋深推荐乐队,Lotus。也许信息源有问题,只找到一支五十多年前的老香港乐队。六十年代翻录的曲子底噪过强,总有轻微爆裂声和噼啪声,不知怎的,倒听得蒋深越来越难过,于是不再碰。

排练几次后,蒋深才发现,音乐教室里总有一个人不唱歌,只是远远坐在一张桌前,和他们一起待着。蒋深不认得他,可其他同学却好似习以为常,从不谈起。隔着空桌椅,那人孤伶伶在另一边,让蒋深甚至觉得比起他来,自己倒显得更合群些。

他像文艺片里的内向主角,穿滑板鞋和白色校服衬衫,手里拿着奎因兄弟的侦探小说。偶尔从书里抬起头,望过来,眼神羞怯而纯明,但很快便重又低下头去。

也许他是合唱团中某人的朋友,陪着来排练,但蒋深不曾见过有人和他讲话。他永远与蒋深一行人保持疏远距离,安安静静坐在远处,存在感降得很低。于是蒋深很快就忘记注意他,只当他是图清净的孤僻学生,不愿和人闲聊,才午休躲到音乐教室读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