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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权臣失败以后(41)

作者: 羽漱临风 阅读记录

但他的声音在朔望的动作下戛然而止。

朔望还是没抬头,食指虚虚划在岑闲的胸口处,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样子。

“从上到下,从深到浅,新伤旧患叠在一起,不下一百道,”朔望慢慢说,“你要我如何不在意?”

“呃……”岑闲张口欲言但最后还是没说话,他沉默半晌儿,垂下的墨色眼眸像湖投石子,泛起一阵涟漪。

“我……”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手背忽然砸了一颗灼热的水滴,把他结结实实烫了一下。

朔望哭了。

岑闲手指忍不住蜷了一下,他想看看朔望,目光所及却只触到朔望乌黑的发顶。

他叹口气,硬了十来年的心忽然就软了。

“我不愿说,”岑闲妄图擦掉朔望眼角的泪水,手却被朔望捉住了,“是怕你知道了难过。”

“其实也没有什么,锦衣卫撬不出话,把我带回锦衣卫大牢——也就是诏狱审了三个月,”岑闲避重就轻,“至于到底受了什么罚,我忘了。”

朔望握着岑闲的手随之一紧。

“当时的指挥使林术在我将死之际来审我,发现我肩上的胎记。”

“我生母名叫林娇娘,在十六年前江南水灾之前,是江南一个小青楼里的妓女,”岑闲轻叹口气,“她也有这枚胎记,林术亦有。因而林术认定我是他的外甥,偷梁换柱救下了我。”

林术救下他,给他换了一个身份,他从此名为岑闲,成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养子。

“后来怕人发现我们有关系,或是被熟悉我的昭王旧部认出,我将肩膀的胎记用烙铁烫掉了。”

朔望的头更低,握着的手更紧。

岑闲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让他惊心动魄,让他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深切的知道,岑闲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至于我的脸——我幼时生得不错,青楼的老鸨同人说,待我长大便要让我接客,我母亲听了很害怕,就去找了平日里面争风斗狠的几个妓女那里要了一种药,抹满我的脸,毁掉了我的容貌。”

“后来锦衣卫的药师将我治好了。”

说到这,岑闲停住,不再说了。

阴差阳错,他就这样活下来了,自此在锦衣卫过活,踏上了另一条道路,一步又一步直到今日,成了新的锦衣卫指挥使。

朝臣骂他奸佞,世人闻他色变,但他皆无所谓。

但岑闲一直期盼着能和故人重逢的那一天。

无数个难眠的夜里,他数着朔望的年岁,想着他什么时候生辰,想着他什么时候应当办弱冠之礼,该取字。

想着他这时会不会已经娶妻生子,在大魏的某一角,过着和乐无忧的日子。

岑闲也曾想过,也许朔望在出逃的那一年就失掉了性命,但他也只想过一次就再也不愿想下去。

他心中希望的,仍然是朔望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即便那不成真。

直到秋雨泠泠的那一天,他乘着车马从皇宫出来,经过神武大街,细雨拍在他的车帘,街道上秋风骤起,声嘶力竭地喊声和浓重的血腥味乍然涌起。

车帘划破,冰凉的刀锋送至他的脖颈,他摁刀反击,一把扯下来人的面罩,在看清的那一瞬间呼吸停住,心中响起巨大的轰鸣,震耳欲聋。

青年俊秀的面容熟悉万分,是他所有日夜里能够拼凑出的,最好的样子。

那一刻,岑闲觉得这辈子再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了——

他们在生死之间,骤然重逢。

第21章 丞相(一)

“那你……”朔望握紧岑闲的手,“有怪过我吗?”

朔望微微抬起头,眼眶红透,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有些发抖,语气却执拗:“你有怪过我吗?”

岑闲被问得愣了一下,鸦羽般的长睫轻轻一动,眼底那颗红痣随之翘了翘,略有不解地问:“我怪你什么?”

在岑闲看来,这一问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他实在想不出朔望有什么好怪的。

朔望低声说:“我没有认出你。”

这件事在他救回岑闲之后,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对于朔望来说,岑闲是旧友,是家人,是以命换命把他从昭王府那滔天的大火和锦衣卫的追击中带出来的人。

他们曾经在昭王府的梧桐树底下一起生活了六年,亲密得像是一个人。

朔望曾经笃定自己不会忘记岑闲,哪怕多年未见,他也能在一眼之间就将岑闲认出,可是事实确实,岑闲认出了他,他却没有认出岑闲。

此刻,朔望低垂着头,发丝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心中仍是无尽的愧疚。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岑闲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一点都没有认出来。

他静静地等着岑闲的回答,岑闲的手微微弯曲,安慰般地回握了他有力的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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