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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99)

二皇子祁惋在花盆中缓缓穿行,光线透过枝枝条条的绿叶,打成星星点点的光斑铺于祁惋的衣袍之上,仿佛要将二皇子和花融在一起了。他选花最静,却也最久,是真将心沉下来挑选呢。

片刻后祁惋求道,面色如菊般淡然:“禀皇后娘娘,这盆朱砂红霜……”

“朱砂红霜太过炙艳,且花瓣宽展,不适宜二皇子养在殿里。”荆妃骤然说道,眼神在花中流连打量。这话说得平静坦然,仿佛替二皇子打定主意乃是分内之事,不容置疑。

“那盆残雪惊鸿颇有苍凉之大气,二殿下养着那盆吧。”

祁惋没有点头,却伸手一礼,说道:“如此便好,儿臣就跟皇后娘娘讨一盆残雪惊鸿。”

祁谟眯了眯眼睛,唇角慢慢浮起了笑意。这二皇子果真如同他猜想,当真不与荆妃一心呢,当中间隙可有不少。有趣儿,实乃有趣儿。

冯贵人位分不高,待三皇子选好了一盆胭脂点雪后堪堪起身,只选了一盆墨菊。祁谟静心听小福子在身后将冯贵人的出身说与张广之,暴躁的心旋即平静下来。

上一世也是这样一场鸿门家宴,如今重回再看,张张面孔,历历在目。

那碗送到他嘴边儿上的棠花甜汤,如今可还没消化殆尽,烧着他的胃,灼着他的心呢。祁谟此刻眸色微沉,薄情冷笑,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在了,宫中时日还长,谁也别想跑了。

“殿下,这茶可是冷了?奴才给换上暖的吧?”

太子浸入惨痛的往事里,一时痛彻心扉,仇火纷烈。廖晓拂捧着热茶端上来,低声问道,意外抬眼对上太子灼灼目光。

就是这双眼,上一世宁愿与祁谟死在一处也不愿苟活,哪怕太子从未记得他是何人。他为他三日断水,他为他饮尽香油,他为他执意试毒。

哪怕那根银勺末端沾了甜汤便遍布乌黑,哪怕那日雷雨交加滂沱大雨如瀑,哪怕那日惠王殿外把守森严已无活人进出。

是廖晓拂,跪在太子跟前求着再为祁谟试一试菜。

是廖晓拂,只为了太子一句切莫再哭便不肯落泪。

是廖晓拂,死前抱住殿下的腿只为化作人烛再引路一程。

祁谟抬起眼,接了茶,周身冷意尽数化开。这一世对旁人铁石心肠又能怎样?他还有廖晓拂,信他、护他、等他、敬他,傻傻地依恋他,痴痴地仰慕他,足矣。

“殿下怎得了?”小福子见太子迟迟不喝,怔愣不动,赶忙问道。

“无妨,只是想了许多……相隔久远的事。”祁谟答。

那年八千岁躬身垂首,跪得不能再周正了,冰雕似的。他一手端着釉青小碗,一手搅动银白小勺,指尖微微翘起。太子已抱了必死的心,执意叫他退下去。他却生怕太子没听明白,傻傻地凑上来。

“殿下将就着些,由奴才来试菜吧……还是叫奴才试试吧。”

就是这一句,便将祁谟死寂化尘的心盘活了。

上卷《定风波》完结

第41章

十月,东北辽凉军部驻守大统领暴毙于军帐,首级被取,军心大乱。三日后大统领之首级以葛布包之,送与边疆驻守大营,北辽狼子野心可见一斑。皇上震怒不止,有意挥师北上。北辽草原各部遂蠢蠢欲动,三年之内必乱。

祁容盯住桌上的书信,缓缓捻起来,修长的手指暗自发力将其揉成一团。漆黑的发丝如同寒鸦之羽,将那双叫人看不分明意图的狭长凤眼遮住了几分。

太子说话算数,母后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管家爷,现下祁容已经挪进太师府上最为偏僻的独门小院儿。数十载的井中困顿已将他折磨成了昼伏夜出的蝎子,双脚踩上了青砖,那一霎竟叫祁容不知该去往何处。

这院子不大,对堂堂赵太师的府邸而言无异于沧海一粟。但对经久不见日光的四皇子而言却宽敞得可怖。井下的一方洞天彻底困住了他,空旷的摆设除了叫他无所适从更添了三分不安。好像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就匿着数十双手,它们勾动尖爪,厉声嘶吼,无时无刻不想将他拖回井下去。

凡是藏得了人的角落,一处都不能留下!

祁容身后的墙只挂上了他的玉琴,满屋仍旧铺遍了柔软的厚毯。除此之外还剩一张花梨木的方桌,笔墨镇纸供应不缺,还有一把方便休憩的太师椅,再无其他。

他与五弟不及弱冠,容貌颇为相似,面色浅露着几分病态。幼年长期服药叫他眼凹之下总是血丝乍现,粗略看去眼白隐隐发红,好似稍一发力就要破开,如同被困千年的恶蛟狰狞再现,要作乱天象。

这日头总是叫他焦躁,扰他清静。祁容不喜,便命人用黑布遮了木窗,他独自活在小院儿里头却更似不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