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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48)

就连那敲打木鱼的端坐样子,像极了曾经说讲佛法的大师。

“太后心疼臣女,可这话不爱听了呢。臣女素来近佛,从前在府里只有小小的佛堂可以去,除此之外就是去大师那处听听佛法了。”苏雪生了一张鹅蛋小脸,让人怪亲近的,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摸桌上的佛手柑,“大师弟子众多,臣女也就偶尔能在大殿里蒙着帕子听上几句。再后来大师圆寂,臣女也是许久没有这样心悦了。”

太后点着她的脑门儿朝嬷嬷笑道:“瞧瞧这孩子,当真是佛根至深了。只是这性子太过清冷了,不好,像这样的好年岁就该多出去走走,到底是女儿家,找个好儿郎才好。”

若是别家小姐听了这话,又正巧是初懂人事的年纪,必定要面红耳赤,扯着帕子不啃声。待红晕从脸颊褪去再点头称一切尽由太后做主。擅自打听儿郎之事乃是犯了闺阁中女儿的大忌。

苏雪面子上不作过多推辞,跪倒在太后膝下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说道:“臣女这一世本是应当常伴孤灯之下的。自臣女懂事起便觉得佛龛之下方能清净。大师圆寂前曾说,他这一生终究是没能参悟,舍不掉的太多。本是凡夫俗子不得出世就当入世,心魔不解长愿难了,唯有一心人……臣女愚笨,听不懂大师的话语,但也只愿求那一心人而已。”

青山黛的娥眉一蹙,太后的指尖微不自知地动了两下,心口犹如洪钟响彻云霄。一心人,唯有一心人……那年她已定下婚事,就要嫁与天家,永生永世将年华埋没在宫墙里。本是为了寻求一片清心到大宝殿求佛,谁知竟遇上了这辈子无法释怀的一心人。

大师虚长她十岁,出家之人自然可以接见女眷。年芳十四的太后当年便将心停在了那日,她也怨过,既然上天已安排了她往后的路,为何要将这样的男子叫她结识?可怨过之后竟然还是喜的,宫中日子难熬非常,大师那时候也就是个小和尚,每每想起大师的眉目,还是妃子的太后就觉得这样活着也还是好的。

终究是上天作孽啊。一边是待嫁的闺阁少女,一边是恪守清规的僧人,两边都动了心,却只能往死里憋着。天下之大竟没有能容下他们的一山一水,一村一落,终究是心魔了。

“好一个一心人。”太后怅然所失道,自己与大师这段说不得的怨缘注定是今生业力了,怎能再看他生前的俗家弟子误走老路,“好孩子,既然你有心,哀家便成全就是,绝不将你盲嫁了。重阳候府一门忠烈,如今几位皇子又正是……”

“太后轻看臣女了。”苏雪自小耳听大哥所言,知道天家的日子难过,如今四位皇子正蓄势待发,大有厮杀血腥之兆,自己本就没有嫁人的心思,更不要说嫁与皇子,故而急急说道:“恕臣女直言,苏雪虽是女儿却志不在此。掌礼仪、佐典籍,常伴太后与佛前,了大师一段心愿,足矣。还望皇太后成全!”

“莫非……你想做女官?”

“愿太后成全!”

皇太后的手指一僵,险些以为见着了曾经的自己,愕然却又欣喜,忙说道:“罢了,到底是大师教过的好孩子,是个懂事的。女官之路遥遥,来日方长,先起来吧,坐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再好好看看。”

“谢太后。”

苏雪不卑不亢地低头谢了恩,到底是侯门嫡女,规矩一点儿挑不出错来,更是得太后欢心。自小常伴佛前,久年吃斋行善,致使苏雪这丫头穿着极为朴素,若不是进宫要些悦目的好颜色,断不会穿这样娇嫩艳丽的裙衫。一头乌黑的青丝随意绾了个垂鬓分肖髻,那发髻间只插着一根白玉簪子,通体透亮的,实在不是太好的玉石。

“这只簪子,是哀家曾经喜爱的,也是最珍贵的。你这孩子与哀家有缘,又有佛缘,哀家今日便将它赏了你,望你不负大师的心愿,这一世能得着自己的一心人。”太后眼中一片慈悲,又有怜悯。

苏雪低了头过来,那支藏了二十个年头的红珊瑚佛手金莲花发簪,从大师手里过到了太后头上,经历了被摔毁被修补,如轮回一般,终于又被人重新戴上了。

土路泥泞,下过雨后更是难走些。但好在已有人用石板搭出可以落脚的石路。廖晓拂揣着小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小凉庄子里面走。他已几年未曾回来过,庄子一家一户仍旧稀稀落落。少有几个过路人与廖晓拂打个错身,稍稍一瞥,只当他是个在外长工的寻常小厮,长相清秀了些,面色慌张,怕是想家想得狠了。

确是这样,廖晓拂的确想家想狠了。娘亲被她娘家的舅舅带人来拽走的时候他还不记什么事,再往后大哥也进山了,长姐廖贞便扛起这一家子孩儿的养育大任。现下他在太子这处日子过得好了,殿下又赏了银钱,不知大姐婚配与否,可有自己的孩儿了?那姐夫与她是否相敬如宾,是否不嫌弃长姐过门儿还拖着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