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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298)

宫里贵人多如繁星,谁都爱看个好颜色,紫苑本就不够标致,故而得了个夜牵牛的歪名。莫要说御花园的匠人养着了,见着这花的根都要拔去,生怕哪一宫的主子叫紫苑花蛰了手指头。廖晓拂从前管着兰花,知道这花好养,摘了几株养在小案上的薄胎碗里,日日勤换着水。

小小车室虽说简陋,叫廖晓拂这一点儿、那一点儿的收拾出来,竟也在苍茫天地之间置出了一方安稳的小巢。只是眼瞧着紫苑花全开了,他却渐渐察觉出来,太子近来笑得少了。

必定又是有事瞒着他了,廖晓拂心里最清楚殿下的手法。只是这回他不作多问,而是选择等太子想好了,主动来告诉他。因为太子说过凡事不再瞒着他,既然他全心地信这个人,也愿意学会耐着性子等待,去一去性子里的急躁。

两张相对的小榻各把一扇窗,这日廖晓拂在小案上燃了些荣檀香,躺下的时候太子还就着烛火看信条。越往南走,每日放出去的鸽子就越多,好似要在天穹下织出一张密密的大网,盖在胤城的上空。

廖晓拂怕太子有事唤自己,不敢睡得沉,衣裳也未脱,只紧紧搂着自己的小褥子斜靠在枕头上。不知睡了多久,他猛地一个点头将自己惊醒了,看小窗外已过夜半,可面前的枕榻却是空的。自从他在太子寝殿里当职,到了今日还不曾有过此景,每每睁眼,太子皆是酣睡之中或浅眠待起,从不曾留下他一人独去。

“殿下?”慌得睡意消散,他匆忙从褥子上翻身下榻,急得连鞋袜都套不上了,赤着脚就想往外跑。可脚尖刚踩上牦牛的皮子,身子猛然定住了,抬起来的脚丫也收回来了,像是个木头人。等缓了一瞬,廖晓拂一步又一步地退了回来,重新坐回了原地方。

殿下既然说不再瞒着他,就绝不会食言。等万事俱备,皆安排妥当了,殿下一定会与自己说的,急不得,急不得。廖晓拂抱着肚子劝自己,莫要小肚鸡肠,凡事要往大处想想,不可乱了事,要学会沉得住气。太子英明神武,自己也得争气。

想着,廖晓拂深深吸了口气,将脸半埋在褥子里。原先经历的少,太子离了一刻都不行,自己也只愿意做个奴才。现下他见过了万人阵仗,冰雪苍原,雄鹰万里,战马奔腾,心也渐渐地野了,不仅仅想学着做苏大人那般的良伴,他还想像师父一样能耐,给太子掌殿,再往后太子成了皇上,他还想着当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公,当九千岁。

当九千岁。廖晓拂身子又是一颤,心里却惊人地清醒平静。那个位子得是成了人精的狐狸才能当的吧?自己若想叫人信服,还需历练个几十年。不过只要是有心,日夜锤炼下来,总有一天,自己这削瘦的身子能撑得起那一身二品的官服,当得起旁人一声廖公公。

小小的心愿背后是廖晓拂凝聚的仰慕,殊不知心愿在胸中落了根,便发芽,不谙世事的小公公终有一日会褪了青涩,成了明君身畔的左膀右臂。

马车外,祁谟提着褂角,咬着牙,忍着疼爬上阶子,与那半夜偷吃的野猫相比就差嘴里叼着一条鱼。厚厚的帘子掀开一角,自己生怕吵醒的人儿已经醒了,两条小腿儿盘在榻上,玉啄的小脸像阴晴不定的月牙儿。

“拂儿醒了?”祁谟放好帘子,坐到榻边,与方才和杨参将议事的样子截然不同,伸手拔去了小福子的玉冠簪子,“何时醒的?怎么不出去找孤?”

廖晓拂的目光扫一扫太子,见他只穿单衣,便将人推开些,提醒着:“早就醒了,就是怕扰了殿下的正事才没出去。只是奴才不提点着,殿下竟不知道爱惜自身,仗着火力壮便出去受冻。”

祁谟听了一愣,明明已经回暖,怎么还是受冻呢?见小福子眼底浮出来的埋怨和好奇,隐约听懂了这话中话。拂儿这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呢,虽不知道为何没出去寻他,可却等着自己回来兴师问罪,脾气再大也是自己惯出来的,情愿受着。

“拂儿是想问孤方才做什么去了?”祁谟问道,手臂偷偷揽住了人家的侧腰,“不瞒着你,孤去找杨义了。”

“杨参将?”廖晓拂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天色已初见白,不知不觉太子竟出去整夜,刹那心头微不足道的委屈也没了。

“是了,孤找他是商量大事去了。前几日想过告诉你,可又不想坏了你养花的兴致。跟着的主子明明是太子,你却没享着福气,整年到头东颠西跑,孤就想着再叫你快活几日。”祁谟正色道:“拂儿,过了明晚,咱们就要与杨参将兵分两路,直到豫州。”

廖晓拂散着乌黑的头发,听了不禁抬头一愣:“兵分两路?殿下这几日愁眉不展,就是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