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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202)

“拂儿……”

“不管,那也是瞒着咱家了。”廖晓拂闷声闷气地说,靴尖在沙地上画圈儿,小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祁谟点头如捣蒜,生怕小福子染上风寒,服软道:“是,是,是孤用心险恶了,拂儿别犟着性子来,先让孤找个军医进账给你诊治吧?”

“殿下还要叫人进来……”廖晓拂怔怔急辩,还当太子是要唤人进来瞧他底下见不得人的伤处,从齿缝挤出的声音又急又委屈,“还要叫人进来看我腌臜的身子,生怕……生怕旁人不晓得咱家是个没用的无根之人吗?”

小福子从未轻贱地说过自己没用,更别说提那个太监咬牙切齿恨着的根字,往日听旁人提都赶忙闪开,不愿触及伤心之处。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好似一把生锈的钝刀将祁谟捅了个对穿,生怕这人夺门而去,上臂缠好的刀口崩开又殷出血来:“不看,不看,不叫人看!”

太子坐在身旁,廖晓拂直勾勾看那好似棠花的点点血斑,轻道:“咱家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子,可皮肉之下还是个男儿魂。今日小福子斗胆问一句,听一句心窝话,殿下不叫我跟着,是不是……只把我的用处当个侍妾了?”

“自然不是!”祁谟只觉得这话听得扎心了,原以为小福子是埋怨他故意欺瞒,小小的人,心思却比他还深一层。但这也是情理之中,八千岁可没有小肚鸡肠的毛病,大事上拎得清楚着呢。他伸手将人揽至胸前,顾不得此刻什么天家风范,先将小福子的脸揉了一揉。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仿佛只有触碰到这人身上真实的肌肤,才能不叫他想起噩梦般的过往。

八千岁上一世真真死在自己腿上,又哭得那样凶,被人欺负了半辈子,终于得偿所愿,把一条性命结果在太子身上。

“我从未将你当做侍妾看待,实不相瞒,你比孤见过的大半数男儿更有骨气。”血滴殷透了一层白布,恍如棠花一朵,从花苞至绽放,祁谟急急说道:“孤不喜欢你说自轻自贱的话,我的拂儿分明就不是那样的人。拂儿自小入宫是替哥哥受的苦,当真以为谁都能豁出去吗?孤看可不见得,宫里头贪生怕死的人比星子还多呢,我的拂儿那样小就知道以自己换给阿姐抓药,谁说不是个英勇的儿郎呢?墨竹尚能傲视风雪,到哪儿都是玉骨一根,谄媚拜高的恶习丝毫没有沾染。你这样小却不得不学会自救自保,虚岁不及十六,却将全家性命一力担在肩上,分明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莫要瞎想到歪处去!”

再怎样说祁谟都是大昭名正言顺的太子,这样低三下四去赖着一个小公,若是苏青松看见此景必是认同殿下颜面扫地。廖晓拂身子一歪被太子压在胸口,本能抬手轻推,却叫祁谟误以为这是要离他而去,使出奇大的力道将人圈住,又道:“孤自小孑然一身,赐下太子殿后身边人只有义父,不懂怎么将人留住。可你若走了,当真就没有再让我在意的人了,今日是我不对,千不该万不该瞒着你。”

不推还好,推完太子反手发力一搂,廖晓拂的指尖触及祁谟的胸口,抬眼是太子的下颚,惊问道:“殿下身子发热了?”

“不热,拂儿莫走,你若一走孤身边就更冷了。”祁谟急着将人揽住,刀口隐约有疼痛,胸口却好似泡进烧开的温泉水,热气涌着往上滚。自己真的是发热了,祁谟猜道,只不过这不像是风寒受凉的征兆,反而夹带着周身疲惫酸软的乏力。

在头晕目眩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祁谟最后想到的是,这高热也害得太及时了,不亏。闭上沉重的眼皮最后听到的余音是小福子嘶声力竭地喊着军医。

“殿下?殿下?”祁谟忽睡忽醒地听见有人唤他,迷蒙着过了半晌,口干舌燥,仿佛动一下都要惊动全身筋骨。方才睡去之间他做了个杂乱混沌的梦,梦里是金戈铁马百戎争,野火在四周烧着,三皇子浇满了鲜血的颈子,九岁发痘时义父与母后的面容,交织着四哥记恨他的仇恨。唯独没有梦见廖晓拂。

探出手去摸索,眼皮烧得直疼,只听身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响动,烧烫的手掌立即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拉住了。那只小手比他的手小上许多,攥成拳头,叫他好能一手握住。另一只手的小指紧紧勾着他的食指,恪守着最初的承诺,他在哪里,这人便留在哪里。

还好,拂儿还在。祁谟抬眼认出了那个人影,一边忍着不适一边感叹这高热害得极好啊,苍天有眼,自己晾了一个时辰的膀子,可算将病惹来了。果然自己是好计谋,好心机。

“拂儿莫走。”他假装脱力,往小福子身旁倚了倚,全然不似鳞甲傍身的骠骑大将,眼巴巴儿等着人过来。廖晓拂赶忙靠过来,言语中尽是愧疚:“在呢,咱家不走了,殿下在何处就留在何处,不走了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