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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39)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祝槿将灯提近了一些,他这才注意到,画绘于一层新砌的灰墙上,祝槿抠了抠那新墙灰的边缘,薄薄一层掉落,露出下覆的旧画——那一角处画的乃是一名盛妆的红衣巫女,正在跪地祷告。

他明白过来:此庙显然建于昭彰盛时,东壁绘的原应是巫族虔心信侍东君的画面——那时候,昭彰人还不知道东君的陨落。准确来说,即便到了现在,世人依旧不知东君是何时、因何而陨落的,不同于他轰轰烈烈的降世,这位神君,可谓消失得悄无声息。

直到东君母氏国昭彰覆灭的那日,世人才终于惊觉:太阳仍旧照常起落,东君却是于无声无息间销迹了。

近百年来,对于东君陨落的因由,无数猜疑尘嚣直上,却从未有任何可靠的证据可以证实这些猜测。

而近些年来,因《东云辞》在魁城的脍炙人口,越来越多人把小说中云中君杀死东君的情节信以为真。

想来便是有好事者出资,抹去了一幅昭彰旧画,又请人添上了这幅东云斗法图,也算是给这位神君惊艳又短暂的一生添上个结局。

浓墨出世,惨淡收场,倏尔一生。

即使是神的一生,也是这样地无定,连同这起落几番的神庙,终得个落魄结局,怎不让人感慨唏嘘。

祝槿想着,躺回了沈碧身旁,熄灭了灯。

黑暗的神庙里,祝槿感受着沈碧鼻息拍打上自己脸颊的频率,渐渐睡去。

祝槿是被一阵冷风袭醒的,他裹了裹身下的旧衣,却不能从那冰凉的衣裳里汲取到半点温暖,索幸便坐起身来。

身边的沈碧被盖着层层叠叠的衣服,安恬地睡着。

祝槿枯坐了片刻,披衣起身,踱向前殿,思忖着将那塌掉的门板叠上一叠,好歹挡一挡夜风。

走至殿门前,忽发现釉蓝的夜幕里,正有东西在簌簌下落着,而门外的地面上也闪烁着薄光,晶莹透亮。

祝槿微怔,伸手向外,触摸到了一点点缀开的冰凉,在皮肤上迅速地消融,他不可思议地自语道:“下雪了?”

雪晶切切密密地撒在暮春的夜色里,一场迟来的细雪。

魁城因为被合欢鉴统罩,所以时令、气候都与真正的人间有殊,还常发生异象。

暮春降雪,对于祝槿而言,并不能算作一件特别新鲜的事。但可能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深静的夜晚,忽然逢遇上这样一场寂静的细雪,竟教他那一直忿郁着的心也终于沉静了下来。

雪渐渐大了,盘旋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像在乱走的绒絮。祝槿张手,雪积在他掌间,凉沁沁的。

他不由吐出口气,扬声笑起来:“阿碧!快来看!外面下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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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出自王国维词,是受三世际遇的判词。

——“谁知他前世有什么莫名的爱恨?”

不知怎么搞的,莫名被吞了几章,所以从下章开始,标题前那个系统自带的序号乱了,不用管它,直接读下去就是正确的顺序。

第17章 浴月生

沈碧披着几件裳衫,来到门前时,正见到祝槿只贴身著了件中衣,蹲在地上、捏着雪团。

沈碧连忙道:“阿槿,外面那么冷,你穿这么少,一会儿会着凉生病的!”

却不料祝槿不但不睬,还随手抓起了团攒好的雪,朝他招呼过来。

沈碧猝未及防,正被砸中,不由皱眉:“你好幼稚!”

被指责幼稚的人置若罔闻,祝槿再次抓了捧雪,朝沈碧掷过来,笑着:“再看招!”

沈碧下意识便要朝旁躲,然而,一时不慎,竟踩着了拖地的衫摆,立时重心不稳,朝前栽倒。

这一摔,使他整个跌进了雪地,脸上、身上立时便沾满泥雪。

祝槿跑来扶他,却猝然见到这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沈碧顿觉羞恼,胡乱抹了把脸,便起身,朝祝槿扑过去。不料祝槿早有防备,飞快便蹿到了几步以外,愈发畅快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彻底恼了沈碧,他作势就要捉逐对方,却因衣裳的拖拉,被轻而易举地甩开。

二人你追我赶着闹了会儿,才停下来,倚靠着那块岌岌可危的门板调息。

沈碧的脸颊因为奔跑泛起潮红,他倚在门上,凝视着雪地里那二种纠缠、依偎的脚印,不由微微牵起了嘴角。

孰料,沈碧的一语反倒是谶验在了自己的身上。近五更时,他忽然发起烧来。

这病来势汹汹,祝槿用全部衣裳裹住他,他却仍呓语着冷,周身则烫得骇人。

祝槿见他情状可怖,片刻不敢殆。

不知不觉,雪已经停了,风却还在刮,祝槿在呼啸的北风里快步,直跑到“红莲畔”桥边,又向东转,行了余里,拐入一条十字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