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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15)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郎夋道:“为了我的儿子。从前你对我说,在我们这一脉的血液里,流淌着一个原初的诅咒,你还记得吗?”

男子道:“自然——生生相克,以致绝灭。我当时对你说,你想要篡位夺权,这不仅没有做错,而且你一定会获得成功,这是命运。”随即,他了然笑道:“怎么,你的儿子让你想起了这个诅咒?”

郎夋道:“我本来已遗忘了这东西,只是,我昨日教导阿怀时,他突然对我说,若有一日,他做了天君……我忽然就想起你同我说过的话。”

男子道:“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的血脉里天生流淌着对权力强烈的占有欲,无人可以幸免。不过你的孩子应该还很小吧?你若是担心,可以趁他还未强大时下手除去他。”

郎夋皱眉道:“我怎能因为一句童言稚语就戕害自己的亲儿子?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若这个诅咒当真要在某天应验,有没有什么保险的破解之法?”

男子笑道:“这很容易啊,你只需要再拥有一个孩子,培育、控制他,如果有天,你的大儿子当真对你不利,那么你的小儿子,便会成为你用来自卫的刀。”

……

后面她又看到了什么,羲和已记不大清了,似乎也是些琐碎的光影,有常娣、常恒,还有她的孩子,她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无所察地跌进父亲为他布置的陷阱,毫不迟疑地敞开怀抱去拥抱那个不祥的孽种——就像在亲眼看着一把刀刺穿他的胸膛,她被厄运所慑,举着刀追往榣山……

羲和至今仍觉得,自己做了无比正确的事——她守卫住了她的孩子。可是那孽种怎么会死而复生呢?

一想到这儿,她便觉一阵心慌,可现在的她,已经没法再奈何对方了。她再也守卫不住她的孩子……

落日正自西沉,脂红的圆日中,有人背光飞来。羲和心头一喜,只以为那是殷怀。

可当那人飞近,停在不远的梢头时,她才认出不是。

对方睥睨她,冷然道:“殷怀呢?他到没到过这里来?”

羲和下意识摇头,那人见状,又头也不回地飞掠离去。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人——他是常恒吧?是那孽种。

羲和手心沁出层冷汗,只觉死里逃生。但下一刻,她记起自己的错认,忽然悲哀地意识到:那夺走她孩子的孽种,确是他的弟弟。

她始终以为自己是被剥落孩子的母亲,可这时,她突然动摇地想:或许在脐带被剪断的那瞬间,她的孩子便已不再属于她了。

他会奔赴着前去热烈拥抱一颗属于他自己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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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虽名“莫须有”,但关于这个命运的诅咒具体的存在与否或者施用形式,正如每个相关人物对此都有自己的见解一样,读者也可以自行去判断。

羲和的恐惧迷信,郎夋的宁信其有,常恒的讳莫如深,殷怀的绝对否认,每一种态度都推动了他们各自的行为,进而才形成了这个故事。

就像莎翁说的:“错不在命运,在我们自己。”

第80章 锈锋刀

殷怀猛地举起光弓,再次对准郎夋。

郎夋仰面向他,边呕血边艰难道:“阿怀,你当真意欲弑父吗?”

殷怀脸上的神色犹在不断颠覆,忽同天眼一般怒目,忽又与泪眼一般迷离。闻言不禁摇着头崩溃道:“父君……”

郎夋凝视着他,眼底也渐渐渗出泪来,他长长吐气,颤声唤道:“阿怀——”

殷怀没有再回应他,只是摇头的幅度愈大,边退后边抽噎、落泪,手中的弓不堪战栗,却始终瞄准着郎夋。

郎夋则仍趴俯在地,簸着身体,不停地咳。他当年为求速成,修炼邪术,这些年来,本就倍受怨灵阵的反噬,江河日下。

殷怀想起父亲常年冰凉的手和嘴唇——他一直在承受报应——

殷怀记得在早些年,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还没有病得这样重,偶尔也看会亲自前来汤谷看望自己。

有次夜深,常姨照例在给他唱着小曲,而他昏昏欲睡时,脸颊旁忽被片冰凉轻轻贴过。殷怀迷茫地张眼,就见父君正俯在他床边,见他醒了,又为他掖掖被子,微笑道:“睡吧。”

他那时穿着厚氅,一身寒意,像是刚从极寒之地赶赴回来。殷怀在睡着前还朦朦胧胧地想:父亲既然身体不好,还跑去那么冷的地方做什么呢?

殷怀痛苦地想,这是他应有的报应——他已遭受了报应,或许不需自己……那千万为他驱役的怨灵,那更多被七星罡斗阵殃及、不明不白死去的亡者已在竭力报复他了——

殷怀下半张脸上的表情忽然接近扭曲,他蓦地阖上双眸,只余一只天眼愤怒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