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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1)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金乌负日之象始现,那六具燎尸无一不从各处跳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他们身上不断有焦黑之物掉落着,像是枯叶蝶在振落鳞粉。

细微的破碎声响起,沈碧循声看去,就见那玉环已碎成无数玉末,那些玉末倏忽又化成了一缕白烟,袅袅地升起。

沈碧慌忙去握,烟却即散,除去满手灰泥,他什么也没有握住。

金乌犹在头负光圈徊翔,祝槿终于断断续续将话说完:“这是……东君的……遗物。”话音刚落,他便觉一阵乏力,意识涣散了去……

等到他悠悠转醒的时候,古木与燎尸皆已不见,四周静悄悄的,间或能听到一二声鸟鸣。

祝槿被沈碧半搂在怀,一睁开眼,便对上对方那张脏污的芙蓉面。引路的翠鸟停在沈碧的肩膀上,正一蹦一跳着,很欢快似的,越发衬得他形容狠狈。

祝槿叹了口气,他虽与这孩子只是萍水相逢,但一路共患难至此,多少也生出了些牵绊。他心软了软,翻出自己还勉强算得上干净的里袂,给沈碧擦了擦脸。

沈碧勉强笑了一下,忧虑地询问祝槿:“怎么样?还难受吗?”

祝槿收回手,避重就轻道:“累了而已,调息片时,我们再行路吧。”他瞥及道路两旁果实累累的林木,道:“阿碧,我想吃点果子充饥,你能摘些回来吗?”

沈碧闻言,马上站起身,应了一声,转而就像只灰扑扑的大蛾子,扇着翅膀跑走了。

祝槿看着他那件因为在地上滚爬摸打而风尘仆仆的素衣,又想起初见到这孩子时那春花照水般的一瞥,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对盘旋在他头上的翠鸟嘱托道:“跟着他,别走远了。”

那小鸟在半空中歪了歪头,啼叫几声,向着沈碧离开的方向飞去。

祝槿这才调息起来。不多时,沈碧又急哄哄地跑了回来,他怀里抱着杂七杂八的山果,跑到祝槿身前时,脚下一滑,连人带果,摔倒在地。

祝槿被这动静惊扰,睁开了眼,就见沈碧趴在地上,正手忙脚乱地拢着散落的山果,刚刚被他擦干净点儿的脸更脏了,还似乎带了些淤青,青一块儿灰一片的,好不精彩。

祝槿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顺手截住几只滚到他脚边的野果,放回沈碧怀中,声音不自觉放软,道:“辛苦了,你也吃些吧,吃完我们好赶路。”

沈碧抬袖拭了拭额上沁出的汗水,灰垢中立竿见影地现出几道乱走的白,他又十分不讲究地随手擦了擦果子,从中挑出几个品相上乘的递给祝槿,欢欢喜喜道:“阿槿,给。”

祝槿纠结地盯着那只递给他果子的手——五指葱白,指甲缝里却衔着泥线。他挣扎半晌,终于还是顶着沈碧天真无邪的注视,接过了野果,艰难地咬下一口。

一旦咬下第一口,后面也就容易起来。两人分食了山果,又休整了一会儿,便跟着翠鸟再次行进在山路上。

茂密的树林逐渐稀疏起来。走着走着,沈碧便又想去拉祝槿的手,却被祝槿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相处渐久,祝槿渐渐发觉这孩子似乎过于喜欢一些挨挨蹭蹭的肌肤相亲,不像是小孩子的怯懦,倒像是娈宠的黏人。祝槿觉得他虽被迫误入了歧路,但到底还年幼可教,若是往后能过上正常日子,或许还能慢慢被扳正回来。

想到这儿,祝槿轻推沈碧肩膀,鼓励他走在自己稍前:“不必害怕,我在你身后。”

二人又行了一道弯,峰回路转之际,眼前景象再变,祝槿与沈碧俱是一怔。

山路通向了一座坟冢,没入大开的冢门中。坟前无碑,空空荡荡,而二侧则是寸草无生的荒土。

那翠鸟蓦地长啼几声,接着便如电光般一闪,扎进了黑暗的冢门里。而山路周遭也开始变形,忽地,身后的道路消失,坟冢四面都变成了不毛的荒原,一望而无际。

茫茫四野之中,只听得到狂风肆虐,就如千万人在齐声呜咽、嚎啕。

祝槿拾起一块小石子,朝着道旁的荒原掷去,那石子落地,又弹跳了几下,方才定住。而转瞬之间,石子落处,尽数暴起了气柱,几道气柱直射上空,霎时间,刚刚落定的石子便化作了粉末!

祝槿叹了口气,对沈碧道:“这是‘穷尘怨’,土下因埋葬过太多怨魂,故而积蓄了流动的煞气,但凡落物,就会激起土下煞气,看来,我们只能下冢了。”

台阶极长。祝槿与沈碧一前一后地下行,愈往下走,头顶的冢门越小,天光的投射愈黯,通道中愈伸手不见五指。

祝槿扶着石壁的手突然一顿,他反复地摸索着那一块墙壁,最终用力地一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