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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异乡安好(55)

作者: 沈立研 阅读记录

约翰想起赛义德的眼神,那深不见底的落寞源自无力改变现状的绝望。面对立言心软的时候,约翰也曾刹那间想过放弃一切,与立言重新开始。但他享有的一切都建筑在他未来是亨廷顿拍卖行继承人的基础上,他与母亲之间的拉锯战本质上是经济支配权和自由选择权的博弈,每一次都是前者胜利,后者的存在全依仗母亲的施舍。他现在就站在众星捧月到不名一文的悬崖边上,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亨廷顿夫人质问约翰:“难道你希望亨廷顿庄园像英国其它庄园一样。在最好的季节接待成千上万名游客,让无数陌生人对着你的房间指指点点、拍照留念。而你只能待在镇上的出租屋里,等到旅游淡季时才能回家,你还算是庄园的主人么?你和一个看门的庶民有啥两样!”

约翰被母亲驳得哑口无言,当晚他没有去看立言。唾手可得的财富之于约翰,就像温吞水之于青蛙,早就把他的反抗意识消磨殆尽了。亨廷顿家族的地位是约翰拥有人上人生活的保障,他虽感到窒息,但他更不敢失去。约翰年轻时的叛逆是他与母亲讨价还价的砝码。事实上,约翰不舍得放弃上流社会光鲜靓丽的生活。

立言高估了她对约翰的影响力,她曾无比坚定地相信她是约翰命中注定的唯一,约翰会为她改变。如今看来她不过是约翰不能过随心所欲的生活时,偶尔得到的一粒安慰剂,安慰剂是没有治疗功效的。在大是大非面前,期盼约翰背叛家族站在她这边,她太不自量力了。

庄园像装满罪恶但无处卸货的驳船,靠着惯性行驶,已经积重难返了。立言觉得自己是被松脂裹住的昆虫,随着松脂凝固,她很快会失去行动能力,被永远封闭在精致的“棺材”里。她只能自己救自己。立言扫视这个房间,桌上有三支用过的铅笔,撕到只剩一半的本子,看来约翰小时候被关禁闭的时候,写了不少认错书。如果她能趁南妮塞三明治进来的时候,用笔芯抵住门闸,她就可以自主控制门闸的开合。如果维娅拉来打扫旁边卧室的时候,她能和维娅拉说上话,她就可以通过维娅拉和外面取得联系。

立言守候了好久,南妮终于来送三明治了。趁南妮地打开闸门的一瞬间,沈立言悄悄地把笔芯卡在闸门底部。南妮迅捷地塞进一个三明治,合上闸门,动作迅速而粗鲁,隔着闸门立言都能感受到南妮对她的厌恶。谢天谢地,笔芯很坚韧,居然没断。立言小心翼翼地抬起笔芯,用手轻轻拨开闸门,然后找了根更加粗壮的断铅笔抵住下落的闸板,漏出一道缝。她竖起耳朵,静静等待维娅拉走过。

维娅拉来打扫卧室了,立言从缝隙可以瞥见她的身影。

“维娅拉”,立言喊了一声。

维娅拉在立言和约翰的卧室前面停驻一下,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维娅拉”,立言又喊了一声。

立言看到影子原地转了一圈以后停下来,维娅拉正在找声音的来源,但她无法确定声音的准确位置。

“维娅拉,我在这儿!”立言用力地压低声音又喊了一遍,她既想让维娅拉听见,又怕惊动南妮。

当立言几乎要绝望时,维娅拉走到禁闭室门前:“谁在那?”

“是我。维娅拉,你蹲下来。”

立言用断铅笔敲击门闸,引起维娅拉的注意:“这里有个小门闸,你把它扳起来。”

维娅拉照做了。打开门闸,她看到一双黑漆漆眼窝深陷的眼睛盯着她,维娅拉以为撞见了鬼,等她定神又看了一会儿以后,她辨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立言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夫人说你生病住院了,我还想着去看你呢!”

“我没病,我是被她软禁了。”

“她为什么要软禁你?”

“现在没办法和你细说,维娅拉,你认真听好,你找个借口离开庄园,去找牛津大学莫顿学院的大卫·李教授,你把纸条交给他。让他来庄园救我出去。”立言不带停顿地一口气说完,然后把小纸条从门闸里塞出去,纸条上用中文写着“我被软禁在亨廷顿庄园二楼的禁闭室,请救我出去,沈立言。”为了表明事态严重,立言咬破手指头,在小纸条上摁了一个血指纹。

维娅拉接过纸条,紧紧攥在拳头里。她起先有些惊恐,但很快冷静下来,她冲立言点点头向她发誓:“我会把李教授带来的”。

维娅拉把立言的求救纸条藏在钱包里,借口要去牛津市看一个同乡,便出了门。立言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我要见大卫·李教授。”维娅拉神色紧张地对一个学生说。

“教授正在开例会,请稍等一下。”李教授的研究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