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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儿(349)

“其实小时候我还时常欺负他,不过覃儿性子大大咧咧,只以为我在同他玩耍,再加上他为人调皮,爱闹,性子直率爽朗,不拘小节,便是我背地里对他摆个臭脸,他也时时没有放在心里,故而打小没少得父亲教训。”

“其实许多时候,我是故意犯错,譬如打碎了父亲桌上珍贵的花瓶,譬如故意寻府中丫鬟玩骑马的游戏,让丫鬟在地上爬,让覃儿坐在丫鬟背上甩鞭子,然后父亲太太发现了,我每每便会率先认错,说覃儿不是故意的,说都是我看护不周,每回得到宽恕的都是我,而遭到责罚的都是他,可即便这样,他依然日日来寻我玩耍,并乐此不疲。”

“后来,许是大了些,也懂事了些,我记得那年也是在腊八节那日,那年我九岁,他七岁,被他缠了一整日,实在被缠得烦了,又加上,我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日一大早去给太太问安的时候,七岁的他还不断往太太怀里拱着,非得吵着闹着让太太归还他的弹弓,他保证就玩一日,不多玩,他抱着太太的脖子往太太怀里钻的那一幕让我嫉妒又生气,于是那日打着用弹弓打鸟窝的幌子,我将他骗到了树上,挂在树上时我终于忍不住本性暴露,恶狠狠地警告他往后不许缠着太太,不许缠着父亲,父亲和太太都是我的,若不答应,就将他从树上推下去,大抵是那日我语气恶毒,面目狰狞,一向无法无天的覃儿被吓哭了,抱着大树瑟瑟发抖,嚎啕大哭,哭声引来了父亲,我害怕,怕他告状,怕他将我阴险恶毒的真面目宣示于众,与此同时又嫉妒他得爹娘的溺爱,于是,惊恐和嫉妒之下我咬牙从树上跳了下去,谎称是被他给推下去的。”

“至今我仍然记得父亲那日震怒,那是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怒火,我从未见父亲发过那么大的火,那日他将覃儿关在阴森漆黑的祠堂里关了整整三日三夜,放出来时覃儿早已经昏阙过去,差点儿闹得不省人事了——”

“大抵是坏事做多了罢,腿摔断了,我在床榻上躺了三月,腿留下了病根,不小心跛了,虽不甚明显,却也令父亲和太太心疼不已。”

“也就是至那以后,果然太太和父亲更加爱护和维护我了,凡事以我为先,凡事都以此事责骂于他。”

“久而久之,覃儿越发叛逆,越发反骨,凡事与我对着干,与父亲对着干,甚至在太太面前也依然叛逆作乱,直至后来我们二人水火不容!”

“我的计谋得逞,爹娘终于更喜欢我,更维护我了,我原以为我会非常非常开心,可没想到后来我并不开心。”

“其实长大后,我十分后悔,数度想要弥补,然而伤害已铸成,我们大约……回不到从前了。”

“公子为何同我说这些?”

伍天瑜笑了笑,道:“大抵你是……你是特别的人罢。”

夜晚安静如斯。

大雪后的夜晚,最是好眠,然而这晚元宝儿却又一次的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也是奇怪,从前在厨房时,他夜夜睡得大好,唯恐太阳出来太早,惹他哈切连天,后来便是去了……去了凌霄阁,虽日日遭打遭罚,过得担惊受怕,并不舒心,却也依然每夜呼呼大睡,一觉睡到日晒三杆,有时在门口守门时,靠在大门上都能倒头睡着。

不想如今来了这玉晖轩,神仙似的地方,日日清闲,又无人刁难不说,每日还能得大公子照料投喂,这哪里是给人当下人的,比地主家的儿子还要过得舒心富足。

然而奇迹般的,一连着好几个月元宝儿都睡不好觉。

时常睁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梁,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辗转反侧。

明明什么都没想。

可就是难以入睡。

这晚,许是大公子的那番话的缘故,时不时的在元宝儿脑海中来回传响。

他没有想到,那个人,竟是那样的人。

他以为的恶迹斑斑,他以为的人品败坏,竟原来都是有出处的。

或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十足十的好人或者恶人。

再好的人也会有自私的一面。

在恶劣的人也会有善良的一面。

而那个人,伍天覃,他或者并没有元宝儿想象中的坏。

尤其,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曾恨他恨得牙痒痒,有时候恨极了,恨不得咬他的肉,喝他的血,嚼他的骨头。

可是不知为何,无缘无故的,那股子恨意竟莫名其妙,渐渐消散了些。

元宝儿并不知其意。

其实,自来了玉晖轩后,他极少极少想起过那个人。

玉晖轩清净,没人在他跟前主动提起过。

又加上元宝儿有意无意的压制,日子久了,就跟世界里没有过这样一号人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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