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逐月花落蘅(56)+番外
江逐未料他的思绪竟跳脱至此,无奈道:“太久了,我忘了。”
“那你为何不成神呢?”
“长老道,我的心仍羁留凡尘俗世,执念不散,万般不空,无以为神。”
也是,江水、月华如此美,任谁也难以割舍下红尘。夏木辰了然。一股豪气激荡心底,堪可凌云:“如此这般,我也不愿成神。再说,渡苍生,何必以神躯?你我以一介凡躯,照样可以照耀众生!何必端居九天,此身在何处,我等便照耀何处!放眼四方,尽是我心归处,便是我之家乡!”
江水波涛,仿佛在应和这狂妄的宣言,水汽蒸腾、翻滚奔涌、气贯长虹。这一往无前的沧浪啊,何等华美而无上!
江逐道:“此心可鉴,就像明月,我与你。”
如明月同在。
夏木辰抬头,凝望江逐深邃的面容,心底如炸开火树银花。洁白芬芳的栀子花萦绕着两人,天上人间,融为一体,仿若好梦一场,这场约定,便是梦的起点。夏木辰道:“师兄,美景见证,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的意志永远向前。”
“愿逐月华……流照君!”
无数情丝在不知不觉之中扎根心田,以灿烂盛大的光景、狂妄激情的誓言为养料。如有所感,两人看向天边的一轮玉盘。
银光如水,粼粼此天。
微风撩起两人的发丝,在空中成为纠缠的曲线。身后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白花落成了倾城一雨,面前的江流奔腾,那丝淡淡的燥热变为缕缕的清凉。
张扬放纵,天地用永恒来见证少年的轻狂。
第21章 风波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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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的风躁动起来,蝉聒噪起来。弟子们侍立明书堂前,夏木辰不住打哈欠,引其他弟子纷纷侧目。
韦释道:“木辰怎的这般困?”
又一弟子道:“这形状,像是一晚上没睡。”
“昨晚又溜出去玩了罢!”
夏木辰肃然道:“明书堂前不可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沈依望忍不住回怼道:“这话说的不就是你吗?”
“可我现在没有叽叽喳喳呀。”
说话间,承清长老至。江逐侧目,低声道:“夏木辰,肃静!”
夏木辰一脸茫然。韦释等人止不住地憋笑。弟子们端正仪态,不再多言,依次走入明书堂。不一会儿,读书声朗朗响起。
“天地絪缊,元精代序。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明日映天,甘露被宇。蓊郁高松,猗那长楚……”
……
“谁能秉志,如玉如金。处哀不伤,在乐不淫。恭承明训,以慰我心……”
……
“非义之荣,忽若尘烟。虽无灵德,愿潜于渊。
造化絪缊,万物纷敷。大则不足,约则有余。
何用养志,守以冲虚。犹愿异世,万载同符……”
……
一晃又是数年,今年的盛夏不同寻常。清明观再度迎来祈愿。此次祈愿兹事体大,个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衍清长老只遣了江逐和沈依望两位道行最高的弟子下山,去往平川。
而绿遍山原白满川的平川,是沈依望的故乡。
沈依望兴致勃勃、兴高采烈,眉眼都要飞起来了,说话的语调也变得温和多了。夏木辰对此十分惊奇。
“不知道平川如今怎么样了,”沈依望兴奋又惆怅地对江逐道,“山一定更高,水一定更蓝了,故人……不知可还在否?儿童相见,莫不会笑问客从何处来罢?”
江逐不理会他。这几句话沈依望颠来复去说了不下十遍,江逐的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
夏木辰百感交集,道:“故乡如此好,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子。”
沈依望拊掌长叹,赞道:“那是自然。你若还记得那凉原的苏玖殿下,便该知道,故乡对一个人有多么神奇的魔力了。故乡,值得人一生为之魂牵梦萦。”
“此刻正值夏季。平川到了夏季,子规声里雨如烟……”沈依望望着天边的浮云,“一别经年,我实在想念得紧,可谓思之如狂。”
众人见其痴狂,皆扶额兴叹。只有江逐颔首,道:“很快便能见着了。只是,需做好准备。”碍于其他弟子在场,两人不再多言,只眼神交流片刻,心照不宣。
六长老吩咐,此行凶险,务必慎重。
不出意料,夏木辰也要下山修行。临行前一天,长老点名要见他。
这位长老名禅清,是一位温和随性的长老。夏木辰在他的面前,不如在教授道经的承清长老面前那么拘谨。
夏木辰来到了明书堂,此时没有其他的弟子。禅清长老盍眼端坐着,他的黑发蜿蜒铺于地面,仙风道骨,无白须飘飘。长老们是不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