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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55)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过了会儿,他又看着何川舟说:“我没学会。”

何川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拉开车门下去,周拓行跟着走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跟陌生人一样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一级级上了楼梯,最后停在大门前。

何川舟回头看了他一眼,没问他想干什么,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

防盗门的锁孔有些生锈了,转了半天仍是拧不开。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旷楼道里不停回荡,还有股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垃圾水味。

感应灯早就坏了,楼梯的转角平台上只开了一个狭小的窗口,光散逸不过来。她的门前色调昏沉。

这时周拓行往前靠了过来,何川舟察觉到阴影,以为他是想帮忙,主动侧过身让出位置。

周拓行伸出手,不是握向门把,而是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揽进怀里。

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周拓行长高了,肩膀变得宽阔,手臂也很有力。可还是会把下巴搭在她肩窝里,紧贴着她的耳朵,闷声闷气地说话。

“你还没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很不好。何川舟。”

第25章 歧路25

周拓行原本以为, 只要时间够久,他就可以忘记何川舟这个人。

可以不痛不痒地提及这个名字, 可以轻描淡写地同别人聊起那段贫寒又艰苦的过去。

然而随着时间游走, 这个名字就仿佛扎根在他心底。从一株野草,变成了直入云霄的大树。繁复的根系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妄图表现得漫不经心时, 心脏伴随着呼吸产生的抽痛都会提醒他,这是一件多么不现实的事。

春无凄风,秋无苦雨。但那天晚上,风雨如晦,都在一夜间来。

周拓行淋在雨里, 手脚皮肤沁凉, 只有呼出的气还带着一点温热。

何川舟出现前, 他心里坚定认为, 无论何川舟对他说出多狠辣的话, 都不会是真心的。他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何川舟离开后, 他又在雨里等了半夜, 咀嚼品味着她的每一个字。想何川舟会不会见他可怜, 再下来见他, 对他表露出一丝不忍。

雨水一滴滴地沿着他的脸往下滑落,那种深切的悲凉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透彻地浸湿在雨水里。

他抬起头, 密密层层的林荫覆盖在他头顶,斜远处亮着几盏零星的灯火。

不久, 那些七零八落的灯光也在玻璃窗后一盏盏熄了下去。

花坛里肆意生长的草木在狂风的摧残下纠缠成古怪的黑影。

周拓行眨着发红的眼睛, 目之所及的世界逐渐变得迷离, 仿似有憧憧的虚影在晃动。在感觉自己将要晕厥过去前, 他站了起来,脚步趔趄地沿着他走过无数遍的路线摸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躺在冷硬的床板上直接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病得发不出声。是江照林第二天早晨过来找他,发现他烧得意识模糊,才着急忙慌地将他送到医院挂了两天吊瓶。

等病情稍微好转一点,周母就带着他去学校办转学手续。

那时候何川舟也重新回学校开始上课了。

去找班主任时,周拓行从教室后排的窗口瞥见了她的身影。何川舟却一点不在意他的出现。

他托同学过去转告何川舟一声,说自己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来学校。

等他从教务室出来,绕回到教室搬书本,何川舟依旧面容沉静地坐在座位上,连姿势也没有变动,低着头认真翻阅手中的试卷。侧面被泄进来的天光一照,白得好似在发光。

周拓行当时心想,她或许真的不喜欢外来人的打扰。

走出学校大门时,那一刻忽如其来的痛觉,叫他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这么多年来,周拓行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何川舟不是陪伴自己最长久的人,却能叫他记得最深?

在分局外的小面馆里,何川舟又一次认真叫他名字的时候,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忽然就得解了。

——孤独比贫穷更令人痛苦。

离开A市,他就没有家了。

这些年里,他真的过得非常不好。

他抱着怀里的人,真切地想跟她讲述,自己作为局外人在B市的流浪生活。

他母亲总是在他面前数落父亲的粗俗,他父亲又在电话里同他指责母亲的势利。

他不是一个讨喜的人,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可能只说不超过十句话。

妹妹可以随意进他的房间,翻找他的东西。

继父会在饭桌上询问他身上的钱还够不够,不管他是什么回答,从皮夹里抽出现金,一张张点清楚,递到他手里。告诉他要省一点花。

一直到上了大学,他才有了远离的自由。很少再回去,也没有再拿继父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