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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宠(136)

那人穿着正四品的朱红官服,身形挺拔俊朗,一条腿却有些微跛,正一瘸一拐地朝人群簇拥的九公主走去。

乃是军器监的剑奴。

九公主回洛阳有些时日了,剑奴却一直未曾去拜访过她。徐南风其实猜出了些许,剑奴虽身份卑微,却有着少年人的傲气,如今成了个瘸腿的残废,自认为配不上手握重兵、风光无限的九公主。他在宁安公主府门前转悠了许多天,终是没勇气走进去。

如今祭祀再见,恍若隔世,他鼓足了勇气才敢挪动不争气的残腿,将背脊挺直,竭力用接近正常的步伐去面见她。

徐南风驻足,看见剑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天晓得这短短十丈远的路,他走得有多辛苦。

“走罢,别看了。”纪王拉了拉徐南风的手,温声道,“他们的故事,旁人插不了手。”

徐南风轻叹一声,带着满腹怅惘转身离去。

而此时,剑奴已经走到了离九公主最近的地方。他隔着拥挤喧闹的人群,从缝隙中贪恋地望着她噙笑的容颜。

半晌,他整了整衣帽,艰难地躬身行礼,用清朗的声音道:“卑职军器监刘霈,拜见宁安公主殿下!”

喧闹人声淹没了他的嗓音,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

良久,久到他额上的汗珠顺着眉梢滴落在凝霜的地砖上。他呼出一口白气,提高音量,声音已带了颤意:“卑职军器监刘霈,拜见公主殿下!”

寒暄的人群静了静,有人向他投来了探询的目光,笑道:“刘大人不是一直不屑于结交么,今日怎的竟主动来拜见宁安公主了?”

那话语中,自然是戏谑大于尊敬。

九公主完美的笑意僵了一僵,片刻又恢复正常,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本宫累了,诸君散了罢。”

“公主殿下,正月初七寒舍有赏梅大会,五陵年少俱会赴宴,还请您赏个脸。”

“公主殿下,正月十五洛阳街赏灯大会,下官恭候您的到来。”

“殿下,择日小的一定登门拜访!”

九公主一一笑着应了,随即领着那几名黑面女奴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曾多看剑奴一眼。

剑奴仍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九公主从他身旁擦过的一瞬,他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偌大的校场上,众人散去,唯有他依旧朝着早已空荡无人的方向躬身行礼,突兀得像是一个笑话。

第二日,九公主果然提着岭南特产的补品和药材来了纪王府。

她能来,徐南风是打心眼里高兴的,亲自为她煮了茶,拉着她到暖炉旁坐下,笑道:“少玠出门去了,要正午方回,九公主不如留下来小叙一番,午时咱们一起用膳。”

九公主勾起嘴角,“我不找四哥,来找你。”

“这就是我的荣幸了!自你回京,多少人重金拜请你都不去,倒专程来这寒碜的纪王府来找我。”

徐南风将冒着馨香热气的小茶盏递给她,目光柔了下来,“惜月,你还好么?”

“你觉得,我好得起来么?”九公主似笑非笑道,“小遥儿死之前将兵权给了我,让我去争我想要的东西。我现在别无所求了,他让我争,我便争罢。”

短短的几句话,已是听得徐南风心惊肉颤。

“九公主,你想……”

“逼宫。”九公主扬起嘴角,目光倏地冷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徐南风道,“我们有一样的敌人,四哥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徐南风沉默了一会儿,两手在袖中交握,片刻方沉静道:“如果这是少玠的决定,我会尽全力支持他。”

一阵凉风袭来,吹散了满室馨香。

徐南风起身,准备将半开的窗扇关上,九公主却是制止道:“别关。要下雪了,是吗?”

徐南风不知她为何突出此言,望了眼外头乌沉沉的天,含糊道:“大约吧。”

九公主的眸子又变得空洞起来。

良久,她轻声说,“去年春天初到岭南,我闹着要看雪,他没有办法,便花重金去别处移植了十几株梨树,栽在王府中,满树梨白随风飘落,积在地上,就好像下了一场大雪。可惜岭南湿热的土壤并不适合栽种梨树,那十几株梨在一个月后相继死去……”

说到这,她清冷的眸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忧郁。

“我骂他傻,他并不反驳,只笑着问我:小九儿,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容易变傻呢?那时的我没有回答出来,现在想想,大约只有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变傻罢。”

“徐南风,你知道么,昨日我听见了剑奴的声音,可我没有勇气再面对他。迄今为止,我依然爱剑奴,可我也知道,我与他之间终究是隔了小遥儿的一条命,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段为爱无畏的鲁莽岁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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