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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游戏(39)

作者: 谢半仙 阅读记录

既然今天已经说了这么多,索性就让唐一臣更了解自己一点吧。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有可能被家人抓住把柄,而且是他自找的,并且确实因此付出了代价。

祁尧在高中时向家里出了柜。Karl的婚礼上他因此被多娜塔姨妈当众羞辱,大家都觉得很没有面子,回家后人人都针对过祁尧,Karl还跟他打了一架。

如果说在母亲的书房里,祁尧是真的因为帮了妹妹而后悔,对于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来自爱达荷,是那种很恐怖的传统宗教家庭,他父亲又在州政府,你也知道,共和党保守州天主教,这三样加在一起,他如果在家乡被人发现是同性恋,一定会被烧死。”祁尧说到这儿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戳了下唐一臣的鼻子,“应该比你还要惨。”

那是遥远的20年前,哪怕是在纽约,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可以被人公开拿出来说的事。那个朋友劝过他。因为觉得根本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出柜,他这样的出身,有点奇怪性癖没关系,喜欢男人就和男人在一起打炮约会,顶多被八卦小报追着拍一拍,可如果他把自己的性取向当作板上钉钉的事公布出去,就再也不会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谓的挽回余地,是指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那个朋友最后结了婚,对自己的真实性取向只字不提,还邀请了男朋友来参加婚礼。

所以祁尧才能从一开始就能理解唐一臣的选择,因为他的朋友里有太多和唐一臣一样的人,这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我接受不了。”

祁尧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想起还在读高中的自己,在参加完婚礼回家的路上被Tillie问,你会不会是Ludwig家已知的第一个死于艾滋的人。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唐一臣的手指,喃喃道:“因为我不想被人那样对待,被人当成一个选择,意外来临时随时可以抛弃,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输了。这种事我接受不了,别人不能这么对我,所以我也不会这么对待别人。我和我爱的人,只能是彼此唯一的选择,谁也不会变成plan B,绝对不会因为不可抗力而被抛弃。”

“你去参加过那样的婚礼吗?真他妈的荒谬,他的男朋友是他的伴郎,要为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接吻而鼓掌叫好。我和他一起站在伴郎席的时候,总觉得他看起来真的很像当年没能看到日出的我自己。”

祁尧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唐一臣接话,他扭头看过去,才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吸平稳而绵长。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祁尧看向唐一臣熟睡的脸,想道歉,又想道谢。他很少有机会想起过去的这些事,因为难得有了听众才能回忆得这么痛快。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唐一臣的额前落下一个吻,轻声说了晚安。

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很凉,指尖几乎都没什么温度了,可能是屋里空调开得太低。祁尧起身去调高了几度,再回来时,唐一臣已经翻了个身,蜷成一团,只留给祁尧一个孩子气的背影。

祁尧从背后抱住他,侧脸贴在他的脖颈上,闻着那人身上和自己相似的沐浴露味道,很快就睡着了。

而黑暗中,唐一臣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祁尧正环在自己胸前的手。

他自己的手就停在那双手的上方,马上就要碰到了,可最终他却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唐一臣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他的胸膛正以病态的规律剧烈起伏着,如果祁尧现在打开灯,会看到他的脸几乎比身下的床单还要更苍白。

原来人在极度紧张、痛苦、焦虑的状态下,能够感觉到真实的疼痛。

是胃吗,搅动着,几乎要痉挛了似的,或者只是肌肉,唐一臣连指尖都感觉到了刺痛,又或者这都是从左边胸口位置弥漫至四肢百骸的感觉。

原来他全都想错了,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他会错了意。

原来那个人的一切温柔,包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喜欢,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没可能。

原来先心动的那个人,距离不可挽回只有一步之遥。

唐一臣知道自己应该感激被那个吻打断的自己,这是他的幸运。

可他只觉得自己很痛,他太难过了,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唐一臣曾那样真切地期待着,今晚会是一切的起点。

而此刻,他终于明白,今晚是一切的终点。

祁尧睡得很熟,他们还都赤裸着上半身,身后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肌肤相亲本该是件既温暖又亲密的事。房间里很安静,只是唐一臣一阵阵地感觉到耳鸣,在那样尖锐鸣响暂歇的时刻,唐一臣能听到祁尧熟睡中平稳的呼吸声,但和那令人安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的,是某种山顶落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