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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278)+番外

院子里打铁的声音却越来越频繁。

为了给无忧置办嫁妆,柴桑开始接更多的活,他其实已经不再年轻,体力比不上从前。每日这样不停歇地打铁,原先陈旧的宿疾便逐渐显露出来,一到下雨天,膝盖疼得厉害。

无忧也察觉到这一点,拉着柴桑回屋,气道:“这样下去不行,爹你又不是年轻人,这种天气就不要打铁了,回屋休息!”

柴桑表面上应了,待无忧出门的时候,背着无忧又偷偷打上了。

城里布庄里的水罗缎要三两银子,用来裁做嫁衣最好。他快要凑齐钱了,等拿到缎子交给无忧,无忧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新年在即,年一过,女儿就要出嫁。他这一生虽无甚本事,却已十分知足。

一直到这里为止,所有的记忆都很从容。那些柴桑与无忧相处的日子似乎填满了记忆的每一个空隙。零碎而又温暖,它不厌其烦地重复琐碎的日常,似乎对这段记忆恋恋不舍,以至于时间流逝得十分缓慢。

簪星不知道外面现在如何了,她无法从这段记忆中脱离出去,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这或许是无忧剑想要她看到的。

她想,这可能不只是无忧剑的记忆,也是少女无忧的记忆。

记忆的画面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了,流逝的时间变得不稳定,似乎对于记忆的主人来说,接下来的这段回忆十分痛苦,使他内心饱受巨大的煎熬。

月支国的新年,大地被积雪覆盖,家家户户檐下挂起了灯笼,大门贴了春联喜字。无忧将屋门前最后一朵窗花贴得整整齐齐,听见外面经过的路人说话。

“天香楼又开始卖春酒了。”路人催促:“快点去,少二十个铜板呢,晚点就买不到了。”

无忧望了望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明日就是新年,月支国的商贩都不会开张,本着想要早些卖完回家的心,许多小贩都会将东西卖的很便宜。春酒到了这个时候买比平日里少二十个铜板,最是划算。柴桑好酒,素日里却舍不得酒钱很少喝。

他还在屋子里张罗明日的年夜饭,无忧将铜板揣到荷包里,自己出了门。

记忆到了这个就停止了。

周围变得漆黑,时光不再流逝,月支国的雪虽然厚重,可那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假象,并不会对人有任何知觉,可簪星竟却会觉得冷。

那是一种无孔不入的、似乎要钻入人心底的冷。从脚心生起,一点点蔓延侵噬,爬上人的四肢,爬上人的五脏六腑,冷到骨头缝中。

无忧没有回来。

又过了很久很久,“轰隆——”一声,雷声炸响在耳边,似乎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簪星看到柴桑拖着生病的躯体,四处寻找女儿的下落,卖酒的商贩告诉他,无忧在傍晚的时候买过酒,之后就离开了。

可她没有回家。

那个矮小的不起眼的男人疯了一般在新年的前夜找寻女儿的踪迹,直到第二日,有人在坊市的街头看到了一具横陈在地的女尸。

女孩子神情惊恐,衣衫不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她死在了新年的第一天。

那些暖色的光芒潮水一般的褪去,记忆开始变得苍白、晦暗。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悲伤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院,簪星看到柴桑伏在女儿身上失声痛哭。

活了半辈子沉默寡言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绝望又无助。

那种极度的悲伤几乎要透过记忆传递给每一个人,簪星也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

有经过的路人告诉柴桑,昨日夜里经过酒楼时,看见一个女孩子被几个醉汉拉拉扯扯地上了马车,看模样,是月支国将军家的马车。

第二百零一章 无忧(2)

柴桑跌跌撞撞地找上了将军府,将军家的公子却嚣张不已,指着他嗤道:“我杀了你的女儿?谁看见了?有证据吗?别随随便便污蔑人,你自己女儿不清不白地死了,还想赖在本公子头上,做梦吧你!”他忽而低下头,目光中尽是恶意,在柴桑耳边低声道:“真是我杀的又如何?还不是怪她自己不识趣,本公子不过是看她长得漂亮,想跟她玩玩,她非要反抗,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匠人,言谈语气间仿佛踩死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没有半分愧疚,戏谑道:“她死的时候,还一直喊着爹来救我呐。”

柴桑猛地发出一声悲鸣。

他被将军府的家仆打得奄奄一息,像条死狗一般地被拖出去,那些看热闹的人围着他,或同情或怜悯,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最后还是相熟的邻人看不过去,将他搀回了自己家。

新年日,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唯有他家冷冷清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