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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妻(137)

她原来,还是过去那女子,他险险被她骗了。

“今日我请将军前来,有桩事情要分辩,与府上的亲事决非我所愿,大伯母说府上老夫人已经同意了过几日要小定,我过些日子却是要回响水去的。”

左迁茫然了一瞬,立时清醒。想起来前些日子左母提起罗桃依,他当时并未明确表示反对。事实上到如今,见过太多京中名门闺媛以后,他倒隐隐生起一个念头,与其娶个娇柔造作的女子,还不如娶个罗桃依这般性子的妻子。

大约是左母见他头一次不曾否定一个女子,只当他与罗桃依早年间相识,属意于她,这才不肯成亲,当即心花怒放,雷厉风行将过小定的日子提上了日程。

罗桃依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自己最近精神错乱,想回家想疯了,这才产生了错觉。

离开响水的那一夜,她坐在马车里彻夜未眠,心中焦虑着父母的安危,有心想要留下来,却知这对于父母来说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响水城破的消息传到京中之后,她心中几经煎熬,白天还要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这种煎熬,无人能知。

就像被扔在孤高悬崖上不会飞的小鹰,夜夜思虑,最终参透过往,学会飞翔。

她无数次的想到父母的处境,面临失怙的惶恐与茫茫未知前路,即将寄人篱下的窘迫感从不曾让她放松,她的内心再不同于去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

如今父母安好,她又能很快回到他们身边去尽孝,比起过去那一场近乎于痴妄的迷恋,隔着曾经有可能的生离死别的煎熬,仿佛一切都淡了下来。左迁一刹那打定了主意,微微一笑:“既然婚事家母已经定了下来,岂容我来反悔?”

罗桃依瞪大了双眼……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还是统率万军的将领吗?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参言,她过去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况且,据我所知,大小姐对在下并非无意……既然如此……”行军布阵的人,太过擅用谋略也不是好事,至少此刻左迁欣赏起罗大小姐粉面绯绯的模样,倒有点近乎于欣赏对手惨败的情形了。

只是战场从来瞬息万变,转眼败者便起身致歉:“当时年少,不过一时迷恋,令将军困扰许久,是我的错!请将军务必设法阻止老夫人!”

纵然提起这件事,罗桃依也从无一丝后悔,虽然面上已然作烧,但她从来不是心存怯意的女子,反倒目光坦荡明亮,直直注视着左迁。

——这样英伟的男子,哪个怀春少女不会心动呢?

她这样的目光,左迁相信她这话全无伪意。

只是……这样坦诚到近乎耿介的女子,左迁忽然之间有点不想放手了。

“这件事情,实在有难度。家母……主意已定。”如果说是左夫人主意已定,倒毋宁是左迁主意已定。

朝中文臣武将皆是官场老手,人人都戴着面具一般。做了京官,左迁才更为怀念在响水驻守的那几年,一同打闹的袍泽,一同并肩浴血拼杀的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高兴了拳来脚往……不高兴了训的那帮小子哭爹喊娘……

就算表面上他如今已经与同僚相处融洽,但他深知自己的内心就是个异类,与京中官员格格不入,胸中仿佛住着一头咆哮的狂狮,想要破体而出,向着阳关而去……

对面的少女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一脸的企求之色。

很久以前她目光似火,盛满了期盼之色,事隔大半年,她却央求他务必不能答应二人的亲事……世事难料。

左迁呷一口热茶,一脸为难之色:“家母为我的婚事都愁白了头发,如今好不容易她相中了大小姐,我作为儿子,数年不曾在她身边尽孝,怎能违逆?”

罗桃依求了这许久,只见他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应承下来,耐心全失,已然生怒,蹭的站了起来,瞪着他:“将军怎的这般不知好歹?从前将军如何烦我,难道还要我来提醒吗?我生成了这样的性子,女红厨事一概不通,只学会了舞刀弄枪,实在不是良配。况家中父母年迈,为人子女正应回去侍奉二老身边尽孝,哪里会随随便便就嫁人?”

这件亲事,连罗老太太都拍手赞成,为此都在考虑延期回响水。罗桃依一颗热腾腾想要回家的心立时被冻在了那里,万般无奈,才做出了拦截左迁的打算。

左迁慢悠悠一口饮尽了杯中茶,长身而起,微微一笑,“就算订了婚约,在你我未成亲之前,罗小姐也尽可以回响水待嫁嘛!”说罢施施然的去了,留下面红耳赤的罗桃依气咻咻立在原地,胸脯上下起伏,一时怒气不能平息。

小絮偷偷摸溜进来,见到她这般模样,万分不解:“小姐你从前……不是很中意左将军吗?嫁给他不开心吗?”

罗桃依挠挠头,苦恼万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你当嫁了人就守着一个人过吗?我如今算是瞧明白了,若是嫁了他,还要同京中这些妇人打交道应酬,拘手拘脚,岂不如我回到响水城天天纵马驰骋来的开心?”

小絮偷偷翻个白眼,这件事情哪里由得她说了算?

十月初,罗桃依由罗大老爷派出的家丁护着到达响水,罗夫人数日前才收到罗大夫人的亲笔信,只道已替罗桃依与左迁订亲,至于婚期还要两家再行磋商,罗桃依要回响水待嫁,罗大老爷已派了忠实可靠的家丁护送。

罗大夫人的信是驿站快马而来,罗夫人接到信,想到心愿得偿的小闺女,心头大石终于落定。再见到女儿,见她虽离开响水近一年,但面色红润,神情间懂事不少,举止从容大方,不知有多高兴。

罗四海这一日恰从城外回来,闻言大乐,只觉为女儿洗尘定然要多请几个亲近人,立时下帖子去请燕檀裴东明等人,请他们带家眷前来。

派去别家的仆人回来倒都复命了,唯独派去裴府的下仆一脸的踌躇之色。

彼时罗桃依正偎在罗夫人怀里,立时直起身来盘问:“难道裴娘子不肯来?”

那下仆看得罗四海眼神严厉直逼了过来,吓的连忙如实回答:“小的进去的时候,裴大人……裴大人正顶着缸在院子里罚站呢……”

罗四海与罗夫人面面相窥,都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两口又玩的是哪一出啊?”

那下仆嗫嚅:“听说……听说是裴大人出城三日……没有往家里报信……裴夫人恼了……这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罗四海后怕的瞧一眼自家夫人,见她端庄雅达,不由感慨:“还是夫人气量宽宏啊!”又兴味的盘问那下仆:“这个顶缸罚站……可是有什么名目没?”

“听说……听说是按着裴大人失踪的天数罚时辰的……”

罗桃依早已伏在罗夫人怀里笑软了,“看不出来我这小徒儿倒是出息了。”又暗道,假如她成亲了,可有胆子罚左将军顶缸?

想一想对方的身手,板起面孔来那股子气势,她又有些气馁了,恐怕到时候顶缸罚站的是自己罢?

事实上,裴东明真实的处境远没有罗家夫妻母女猜测的那么难,气的跳脚的反倒是书香。

有谁见过这么喜欢被罚顶缸的

书香原以为,有了一纸保证书的约束,裴东明不往家里报信这毛病会改改。

但自从分田开挖引水灌溉的沟渠开始以后,裴东明三不五时就忙的不着家。听说城外搭了一溜的窝棚,他们忙起来就胡乱在窝棚里过上几夜,反正军中的伙头军都拉了大半去城外应差,不止是退籍的军士,连军中五千兵士也只留了一千守城,其余四千全拉到城外去拓荒平地挖渠。

城外沉寂的戈壁荒漠一时间热火朝天,有时候碰上戈壁的沙尘天,风卷着砂粒直往人嘴里钻,伙头军做好了饭,端起碗来刮过来一层砂子,也是照样拨拉几下进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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